童年的麦田

我回到农村老家两三年了,这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人口众多,是方圆几十里内数得上的大村子。

村子座落在大平原,没有山也没有河,小时候最遗憾的便是无处爬山、无处趟河,长大后每每听到外地的同学讲起家门口的小河沟,总要羡慕一番。

村子里里外外最多的便是农田,春天大片大片绿浪翻滚的麦田,走在其中便有种天高地阔的自在。

虽没有山,小时候也总要寻找一些“山”,附近农田边上高低起伏的土坡,便是我们经常攀爬的地方。

妈妈做的布鞋是最合适的“登山鞋”,柔软防滑,我们穿着那布鞋在土里泥里窜,路过的野花没有我们不光顾的,总要抓一把在手里,或别在发间,做简陋的花环,那是我们能得到的最漂亮的头饰了。

除了花,红薯秧子也被我们物尽其用。

当然,红薯秧子是不敢直接去田里摘的,只等大人们把红薯收回家了,再从那被丢成一堆的红薯秧子中寻一些嫩的脆的,一段一段折断,但连着半片表皮,做成一串一串的,挂在耳朵上当做耳环。

再大一点之后,妈妈从集市的摊子上带来了漂亮的耳环头饰,那野花和红薯秧子便被抛在脑后了。

虽不再要野花和红薯秧子,田间地头依然是我们常去撒野的地方。

如果谁家田里浇水,那就要把我们乐坏了。

出水的井和要浇水的田地有些距离,大人们挖了小水渠从水井通到田里,每每田里浇水,水渠里井水急流,真像个小河沟了。

我们站在水渠边上,脱了鞋子在里面趟水,时而把手放在出水口,感受水流冲击在手臂上的力道,幻想着江河大海的水波浪花该是怎样的……

浇水的人家浇一天,我们便玩一天,若是浇大块的田地,一连要浇好几天,那便成了我们的乐园所在了。

破碗、烂杯子是我们常用的“玩具”,若是能捡到一个可用的勺子,那真是惊喜了,毕竟那时候会用小勺子吃饭的人家也没几个。

我们在水渠边挖泥,架“锅”,各种各样的树叶、草叶和上泥浆,便是待客的“饭”了。

不仅我们小孩子会占领水渠,大人们也会端着一盆盆衣裳过来,趁着这现成的井水把脏衣服洗一遍。

这个场景让我想到电视里看到的一群女人们坐在河边捶打衣裳的画面,电视里的画面和现实中的画面重合,我心想,这便是我们的“河”了。

水渠附近,一块田地旁边,有一个小水塘。

确切来说,那不是水塘,而是一个废弃的老井,井口塌掉了一半,里面是比井口大上两三倍的地方,看起来就像一个小水塘。

水塘里经常游着蝌蚪,那也是我们钟爱的东西,让爸爸做了简陋的小网兜,蹲在水塘边仔细地捞,蝌蚪不多,有时候捞上四五个便是“丰收”了。

蝌蚪盛在透明的瓶子里,舀点水塘里的水进去,便放在家里的窗台上不管了。一段时间后,竟发现蝌蚪长大了,先长出后腿,又长出前腿,尾巴一点点缩回去,我们趴在透明瓶子前仔细地看,大呼神奇!

但是因为长期呆在瓶子里,最终蝌蚪没能长成青蛙便夭折了,如此几次之后,我们就也失去了养蝌蚪的兴趣。

水塘里偶尔也会见到青蛙从水面上飘着的腐烂叶子上跳过。

我是不敢捉青蛙的,看着滑溜溜“奇形怪状”的动物,遇到了都要远离,但胆大的男孩子经常会去田间地头捉青蛙。

也有男孩子说,那不是青蛙,是蟾蜍。之所以这样说,听说是因为一个男孩子捉了一只回家,结果晚上全身起满了疙瘩,都说是中毒了,蟾蜍身上有毒。

水塘的乐趣只在夏天才有,特别是下过大雨之后,各个土坑都蓄满了水,青蛙的呱呱叫声此起彼伏,水塘里的水也格外的满。

后来不知道哪一年,水塘被填平了,据说是因为有小孩子掉进去过,没有出什么事,但也确实危险,于是我们这一水塘乐趣再也没有了。

时过境迁,曾经每到下雨就泥泞不堪的土路都被修成了水泥路,小时候在村子里跑过的地方,盖房子的盖房子,种树的种树,修整的修整。

田地浇水都改用了水带,因为直接从水渠里流过消耗太大了。土坡没有了,曾经处处能看见的野花野草也没有了。

村子还是那个村子,但是童年的痕迹消失殆尽,最重要的是,我们长大了,各奔东西,即使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亲妹妹,也一年见不了几回了。

但是若是让村子回到童年那样的村子,还是不愿意的。

令我们挂念的不是过去的生活,而是在田间地头感受到的自由的风,仰头看到的天高云淡,满怀的希望连天地都装不下,跟随着蒲公英飘扬到海角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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