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干脆坐了下来,他在门外蹲的太久,腿脚有些麻了。
小南再次将目光聚焦在面前的这个蚂蚁洞上,小南不知道它们在这里多久了,直到今早他才偶然发现了它们。蚂蚁们成群结队,看起来训练有素,正在洞口堆积土粒。其中不乏有跌跌撞撞的失控者,但这并不影响它们已小有成效。
小南真的很饿了,但他没有办法,他现在不敢回家去。
今早,小南在半睡半醒间听到了隔壁的争闹。小南听不太懂爸妈在吵些什么。其实也是听不清楚,声音断断续续的。小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穿衣起床,小南有些饿了。
小南的家在农村,记忆中他们家的房子换过三次,就在一个小村子里。
来到隔壁,门被反锁了。小南刚要抬手敲门,“啪”,有什么东西被砸到了门上,空悬着的手臂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小南的思绪被带回了那次距离死亡最近的溺水事件。
那应该是小南第一次搬家,父母都忙于收拾屋子。小南一个人无聊便遛了出去,这是他第一次可以在这条河边驻足,村西头的这条河贯穿着整个村子。小南被“她”迷住了,“她”的每一个起伏都似动非动。他想走近些,再走近些,可在怎样也看不清“她”。
小南彻底被“她”所迷住了,沿着岸边随“她”远走。他紧紧地盯着刚刚流过的那段水波,想看它会经历什么,不料脚下突然踩空,竟栽进了河里。小南慌张地扑腾着,此刻他才意识到表面平静的“她”竟是如此有力,随时要吞噬他年幼的生命。不再心驰神往剩下的只有恐惧,一个年幼莽撞的生命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助,独自面临到死亡的威胁。生命的本能让他拼尽全力去挣扎,去呼救。天可怜见,一位村里的过路人在桥上听见了他的声音,发现了他,救了小南一命。那一年小南四岁。
小南的手臂举的有点酸了,这样他得以会过神儿来。干脆不进去了,“我饿了”,小南隔着门喊了起来。
门里没了动静,又一会儿,门开了。像极了往常一样。
看来爸妈并没有要让他进去的意思,递给他一包方便面。小南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接下东西便走开了。
煮方便面对小南来说可谓小菜一碟,穿过院子,来到厨房这边。小南端起地上的一口小铁锅,准备烧水。说起这口锅,这些年跟着小南一家可谓颠沛流离。那年夏天大旱,一连数月都未见雨水,眼看着地里的庄稼都要旱死,连村西头那条河也渐渐干涸。实在没了办法,村里决定办一场庙会,来求求雨。说来也怪,庙会连着搞了三天,最后一天晚上风云大作,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整整一夜未停,第二天一早雨势稍有缓和,临近正午又是疾风骤雨,到了晚上也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小铁锅里盛着烩菜,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爸妈有点担心地里的庄稼怕是要遭殃了,可眼下他们最担心的却是这口窑洞。本就是常年无人居住,村里才同意他们搬进来暂住的。傍晚时爸爸便发现窑顶有了积水。若是这雨在下下去,这窑怕是…
可天要下雨,谁又能拦得住呢!大雨又是一整天,那天晚上伴随着一声惊雷,窑顶塌了。还好一家人都睡的地方比较靠前,都幸免于难。被惊醒的一家子慌忙穿好衣服,逃窜到邻家避难。
显然刚才的动静惊醒的不止这么一家,只是他们一家比较严重罢了。可这又怎能被预料呢?
暂居一晚,雨又下了半晌,终是迎来了那片晴空。庄稼倒是还好,虽有些倒了,但农家人都知道用不了多久它们会好的。只苦了这落魄的一家人,这次又得搬家了。小南在窑口看着那口只被埋了一半的小铁锅。那一年小南五岁。
水沸了!可小南却没了胃口。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好事,小南从小就很懂事,父母不对他说的事情他总是一眼就能看穿。你可能想到了读心术,可我知道,那只是因为沉默寡言的他总能看到那些不被人在意的细微之处。心理学上讲说是洞察!
小南离开了厨房,来到一开始的大门口。天空灰蒙蒙的,尽管还是早上却抑不住的闷热。蚂蚁们开始忙碌了。小南来回轻踢着脚下的石子,更像是一种拨弄,抚摸。小南相信万物皆有灵,这或许与他的性子有关系。对于他来说,这些石子,花草,树木,各种昆虫,对了尤其是黑子,都可以是他倾诉衷肠的对象。只可惜,现在黑子不在了,要不然你会惊讶于它的灵性。
经过那次窑洞坍塌事件后,小南爸妈决定盖一座新房子,就定在村东头,也就是他们现在的家。这期间他们一家暂居在以前公社院子的一个房子里,那着实是有些挤了。小南第一次见到黑子就是在办到那里的时候。
那天晚上,一家人刚刚挤进了那件屋子。一家人在床上闷的睡不着,小南爬下床来到门外。小南隐隐约约听到了细细的哭声,虽不是月黑风高,小南心里也有些不安。孩子们总是好奇的,寻声而去,在路外面的草堆里发现了三只小狗。看起来像是刚出生没几天。小南伸手摸了摸它们,只有一只全黑的还有反应,小南将它带回了家。这就是黑子!黑子太小了,根本吃不了饭,多亏了床底下最后的几袋牛奶才活了下来。
村子里没有专业的幼儿园、小学,只有一个老师,两间教室,十几个孩子都在这里。一般要到三年级才会到乡里的小学去念书。小南爸妈每天忙于在工地盖房子,便将小南也安排在了这个“学校”里。小南同龄的有六个人,只小南一个男孩儿。偏偏小南还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几个女孩子每天是变着法儿的逗小南玩。小南倒也不生气,只是由着她们闹。这时候,的精力都在黑子身上。几个月以后,黑子已经长起来了,每天跟着小南上下学。女孩子们追着黑子玩,小南则想尽办法去和黑子藏起来。
黑子一岁了,小南六岁了,第三次搬家了!
小南和黑子都高兴坏了,这一次的房子真是太大了。一个大院子,上下两层,里里外外有十个房间,外边还有一个菜园子!小南爸妈还特意在门口移栽了一棵枫树,小南在枫树下面给黑子也盖了一个小房子,黑子就每天守在那里。
黑子从来不会在门口随地大小便,都要跑到小南家背后的树林里。黑子总是把自己的小房子收拾的舒舒服服的,里面是一件小南以前的破衣服,总也是叠放的整整齐齐。黑子看到认识的人来了就会进家来报信儿,遇到第一次来的总是据守在门口大叫,但只要你见过它一次,那下次它一定不会认错。黑子承担起来门卫的职责,便不再陪小南上学了,只是每天送他到学校门口便跑回来,一到放学时间便又跑去接他!
我总觉得只有电视剧里才会起起伏伏地来调动观众情绪,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最难以琢磨的往往是我们的现实生活,它总能看穿你在意什么然后毫不留情的夺走“她”,在你不经意间!
黑子被偷走的那天晚上,本来小南是听到黑子都叫声了。正准备要起床去看看,却突然没了声音,小南觉得可能是有过路人经过便继续睡了。直到第二天才发现黑子丢了,后来爸爸告诉他最近有一群偷狗的,他们会用麻药枪。
从那以后,小南再也不养狗了!没办法,这孩子的感情太细腻了。我想他是不想再尝一次失去的痛苦了。小南还是继续跟那些石子、花草、树木讲话,而且更多了。
说起来,我真的很少见小南这样的孩子。
蚂蚁的防洪堤坝筑得差不多了。小南也有点坐不住了,他是真的太饿了。从早上出来到现在已经大半晌了,可他不愿意回去。他当然知道,只要他回去马上就可以终止爸妈的争吵。可他不愿意。小南明白,这些年爸妈每次吵架都会刻意背着他,将他支出去。可每次小南都静静地躲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直到他们闹完了才抓住时机突然出现。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小南想再躲一会,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小南就是这样,总能在合适的时机消失,又在合适的时机出现。
小南盯着最后收工的几只工蚁一个接着一个走进巢穴,它们每一个在进去之前都要绕着“堤坝”走上一圈,在抬头望上一望。不知道是它们发现小南还是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洪灾。小南也看看天空,云压的更低,更沉了。倒是凉快了些,风吹动着门口那棵枫树,这些年它倒也长高了长粗了。
小南真的坐不住了,本来想站起来走一走的,可他有低血糖他一直都知道,所以只得再蹲起来。小南捡起周围的石子,又捧了一些土,在靠蚂蚁洞斜上方堆起来一座真正的“堤坝”。这时候连蚂蚁也都收工了,只剩下小南一个人,还有手里的石子。雨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小南得抓紧时间了。雨倒是不大,可雨滴却个个比黄豆还大上许多,小南没有发现刚刚一滴雨水竟然击穿了一片枫叶,我想:估计连它自己都未曾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壮举,若雨滴真的有思想的话。
小南的工程也接近尾声。
家里的爸妈也渐渐平静下来,发觉了外面的雨。谁知道他们不是也饿了呢?
叫了两声小南,不见回应,二人着急赶往院子,奔出门口看到蹲在那里兢兢业业的小南。爸爸忙着拿来一把雨伞,一家人都蹲了下来,爸爸撑着伞,伞遮着母子两个,伞下面妈妈一只胳膊搭在小南肩上,另一只手也忙着擦去两行洪流,伞外面的爸爸也不着急,只是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其他什么,只有小南认认真真地完成着自己的堤坝!
没错,他完成的是一座堤坝,一座为全家人遮风挡雨的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