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许傅看着农村的田野、农村的小路、农村的河流一帧帧地快速倒退着，好像要永远退出他的记忆一般。许傅第一次感受到了离乡的不舍和无可奈何的悲伤。
许傅从小到大就是父母的骄傲，也是村里人的骄傲。在这个封闭的小山村里，走出农村，走进大城市一直是村里人的愿望。可是这个村里，祖祖辈辈至今没有人能够留在他们向往的城市。如今有了许傅这么个好苗子，村里人都很高兴。许傅的二婶说过：“俺们许傅就是学习好，长大了啊，咱去个重点大学，在那些个大城市留下。等着呀，将来有机会，俺们可以沾着许傅小子的光，多晓得点大城市的样子。”许傅一直很努力，可能是父母的期望，也可能是大家的期盼，许傅的心中逐渐生出了一个离开农村，走进大城市，再也不回来的想法。他向往着大城市的繁华，曾在梦中无数次地梦到过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和车水马龙。
在许傅离开村子，去上大学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送他。许傅还记得，那天阳光十分温柔，风中都有这甜甜的花香，午后的蝉鸣蔓延了整个夏天。干松的乡路留下一路的树荫和逐渐模糊的乡亲们的身影。现在想来，许傅竟然觉得无比贪恋。只可惜当时的他只急于走向远方的大城市，将这一切都留在了身后，留在了村子前的小路上。
许傅从没有想过自己一离开，竟离开了七年。这七年，许傅最终留在了那个城市，却再也未曾回过农村。许傅独自一人在钢筋水泥铸成的都市中打拼。在七年的时光中，他看见了所有的繁华，心中早已认定自己是属于这个城市的。许傅不再有初入城市的拘谨和胆怯，如今的他日日西装革履，早已在这繁华的城市中如鱼得水。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主管，许傅每日应付在各种酒席之间。忙尽白昼，披星而归。时日久了，许傅开始怀疑当初心心念念的梦想，怀疑这个日夜繁华的都市，竟有点不知所措。
大概是过度劳累，快速而高压的生活将许傅的身体压垮。最终，许傅向公司请了长假，在家人的强烈要求下回乡养病。
回到农村的许傅，闲时常到村外的田地间走动。七年时光，未曾接触泥土的气息，许傅却没有一点生分的感觉。眼前不再是高楼大厦，一眼望去，满目平野。青色的麦浪在不远处盈满眼眶，旁边的杂树林不断传来一些小生命的欢语。终古常新的轮日散发着温和的光芒，偶尔掠过几只飞鸟，带来一阵清灵的鸣声。一切都是软软的、慢慢的感觉，许傅有些沉醉在这梦境中。一阵带着落日气息的和风，打破了他的梦境。不知不觉中，太阳早已西沉。许傅，情不自禁地笑了。好像牵着夕阳的手，许傅与灿煌的余晖静静地走在田野间的路上，往家的方向走去。
农村安静恬淡的生活，逐渐养好了许傅的身体。如今，许傅又要背向农村，走向城市。父亲骑着摩托车，带着许傅到镇上的车站坐车。坐在车座后面的许傅只觉得心情开始沉重，好像被什么勾住了，摩托车越往前开去，许傅的心被拉扯得越痛。
回到城市之后，许傅的心好像被扯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生活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愈合那个伤口，许傅又开始了日日重复的工作和生活。夜已深，许傅又一次晚归。许傅走在路上，耳边传来的都是一辆车从身旁快速驶过的声音，不再有断断续续的虫鸣和几声寂寥的犬吠。抬头望着夜空，明如白昼，城市灯火淹没了夜色和星光。许傅有点怀念农村。
不知不觉间，许傅走到了一个拆迁区附近，他看见轰隆隆的机器在碎石间穿行。不经意间，他看见一棵树在废墟中站立着，像个孤独的勇士在溃败的军队中挣扎，周围尽是废墟和高楼大厦。一辆大铲车过来，从树根开始将整颗树连根铲除起。那棵树也倒在了废墟中，落上了尘土。
忽然许傅想要转身逃离，他拼命地跑回那个在这个城市中所谓的家。他感到恐惧，就好像自己是那棵树。
天渐明，许傅带着一封辞职信和行李走出了家门。一句话从许傅的口中脱口而出：“农村人，该回农村喽。
再次站到了七年前离乡的这条小路上，小路如七年前一样干松，均匀地铺着树荫。乡路那头是逐渐清晰的乡亲们的身影，一如七年前。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把他们留在了身后，而是拥在了怀中。
乡亲们问：“咋回来了？”
许傅说：“俺是农村人，该是回来了。”
路旁的清溪里，几尾游鱼欢快地游着。和暖的熏风打着夕照的光，不急不缓地前行。
作者：吕梦超（文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