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江山之斜阳草树 魏伐宋丧3

就在竺夔与叔孙建苦战之时,洛阳又被攻克,虎牢便成一座孤城,魏国司空、扬州刺史奚斤遂与广州刺史公孙表、交州刺史周几等率兵数万,复围虎牢,于城东南五里结营,分步骑自成皋开赴虎牢外郭西门,欲大举攻城。毛德祖在城上望见,令人于城内挖掘地道,深入地下七丈,直出城外,又分作六道,出魏军阵后。

毛德祖站立城头,一指城外漫山遍野的魏军,道:“谁敢为我出城一战?斩其魁首,焚其攻具?”参军范道基应声而出,拱手道:“末将愿往!”随后参军郭王符、刘规亦越众而出,高声道“末将愿往。”毛德祖欣慰地点点头道:“诸君勉之。”遂募敢死之士四百人,参军范道基率二百人为前驱,郭王符、刘规等率二百人为后继,乘夜从地道出至魏军围外,一声呐喊,突然杀出,魏军不明所以,阵脚大乱,被斩首数百级,攻具皆被焚烧。奚斤忙下令退后二十里扎营。

奚斤见虎牢一时难下,召集众将商议对策,公孙表道:“我有一计,可破宋军。”奚斤道:“将军请讲。”公孙表道:“毛德祖依城固守,破之甚难,若引其出城,铁骑四围,德祖必可擒也。”奚斤问道:“如何引其出城?”公孙表道:“司空可声言引军去取许昌,我自佯装懈怠,引德祖来攻,周几埋伏在旁,领军杀出,自可将德祖擒斩。”奚斤捋须大笑,道:“此计甚妙。”

于是奚斤自将步骑三千,离开虎牢大营,南下前去攻击许昌,颍川太守李元德镇守此处,闻魏军至,忙遣使至刘粹处请援,时宋朝廷援军猬集于寿阳,畏惧魏军势大,皆不敢进,刘粹将李元德告急文书遍示诸将,诸将皆默然无语,刘粹叹道:“我堂堂大宋,乃无一敢战之士?”话音刚落,一中年将领越众而出,只见他中等身材,剑眉虎目,朗声道:“末将愿前去救援李太守。”刘粹定睛一瞧,正是车骑将军府参军王玄谟,大喜,遂拨给其精兵两千,前往许昌救援。

王玄谟领兵急进,不一日将至许昌,忽然伏兵四起,魏军精骑杀来,将宋军杀得人仰马翻。城上李元德望见,急忙提兵出援,不料奚斤又派另一路魏军乘势夺了城池,宋军进退失据,李元德只好与王玄谟集合数百败兵退至项城。奚斤以颍川人庾龙为颍川太守,留兵五百镇守许昌,并发民丁以戍城,自率大军返回虎牢。  

毛德祖闻听奚斤分兵去取许昌,与众将道:“虏酋奚斤分兵自去许昌,群虏无首,正可一战破敌。”正欲集合城内精兵五千,出兵与公孙表大战,参军范道基劝谏道:“恐虏有诈,属下愿领一军为助,可备万一。”毛德祖从之,分一千军与之,埋伏城外。

毛德祖领军来至魏军大营搦战,公孙表大喜,与周几道:“德祖果然中计。”遂领五千军出营,与毛德祖战在一处,双方正杀得难解难分之时,魏交州刺史周几又领五千兵杀出,将毛德祖团团围住,毛德祖大声呼和,激励将士,亲手杀敌,鲜血竟将其花白胡须染红。正在危机之时,范道基从外杀入,将魏军杀了个猝不及防,此战从晨至暮,两军杀得昏天黑地,宋军越战越勇,杀死魏兵上千,公孙表、周几渐渐支撑不住,堪堪便要大败,恰逢奚斤率军自许昌还,自后合击宋军,宋军战了一日,人困马乏,又兼腹背受敌,被杀得大败,阵亡甲士一千余人,范道基护着毛德祖拼死杀出,率军退回虎牢,婴城自守,自此不复敢再出战。

奚斤见魏军损兵折将,又未能将毛德祖擒杀,对公孙表、周几怒斥道:“此计大为不妙,若不是我恰好回军,你二人命已休矣。”公孙表被骂得满脸通红,诺诺而退。

拓跋嗣闻虎牢急切难下,又于邺城遣万余人从白沙口过河,于濮阳城南之寒泉筑垒,断绝宋援。

少帝闻报,召集大臣商议战事,徐羡之与傅亮商议后,启奏道:“陛下,洛阳、滑台已失,虎牢已成孤城一座,势不可救。为今之计,当保江左无恙。项城去虏不远,非轻军所抗,当使刘粹召高道瑾等还镇寿阳,以保江淮。若沈叔狸已进,宜且追还。”少帝刘义符本无主意,一切听命于徐、傅二人。

诏令下,刘粹深不以为然,上表奏道:“今虏以全力攻虎牢,虎牢未破,未敢南下,此刻若舍项城,则淮西诸郡,无所凭依。沈叔狸已顿肥口,又不宜遽退。时李元德等率散卒二百人至项城,使助高道瑾戍守,请朝廷宽宥其奔败之罪,戴罪立功。”表上,朝议并许之。  

李元德在项城整顿军马,收集流散,又聚兵千人,复请刘粹克复许昌,以赎前罪,刘粹许之,李元德率兵奔袭许昌,庾龙在许昌不施德行,人心不附,有李元德旧部夜开城门,引宋兵入城,庾龙闻讯,单骑逃奔,为李元德属下将领宋晃追及,当场斩首。李元德因留许昌绥抚地方,并上租粮,朝廷复其颍川太守之职。  

拓跋嗣又遣并州刺史伊楼拔助奚斤来攻虎牢,填塞城壕,毛德祖倚城抗拒,杀伤魏军颇重,而自身将士亦有损伤。  

拓跋嗣闻虎牢久攻不下,大怒道:“是何人也,朕自当一见。”遂亲率大众至虎牢,自督众将攻城,城上矢石俱下,魏军死伤累累,一连三日,城不能下,左右指点城上一白发老将道:“此老将乃是毛德祖。”拓跋嗣叹道:“朕数万健儿竟不如一老翁。”奚斤等众将闻之,皆面红耳赤。

拓跋嗣留三千亲军与奚斤,道:“出兵以来,我军伤亡十有二三,而于国无所裨益,悔不听崔浩之言。能克则克,当止则止,卿可自为之。”奚斤跪倒叩头,梗着脖子道:“虎牢不克,臣誓不回军。”

拓跋嗣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率亲军转向洛阳,洛阳守将于栗磾连忙出迎,拓跋嗣兴致所至,在洛阳城内游览宫观寺庙,又至太学观曹魏时所刻《石经》,看到春秋之微言大义,不禁叹道:“观止矣,足为乱臣贼子戒。”。又遣使祭祀嵩山,证明其为中原之主,非夷狄之君。拓跋嗣停洛数日,来至盟津(今属河南孟津县),欲渡河北归,叹道:“此非武王伐纣之地乎?朕今伐宋,合其义乎?”于栗磾陪侍在侧道:“两国相争,非关道义,你来我往,此消彼长,终有一日,天下一疆。”拓跋嗣闻言哈哈大笑,看着黄河水滔滔浊浪,咆哮东去,又问道:“此河可桥乎?”于栗磾答道:"杜预造桥,遗事可想。"(典故:杜预时任晋度支尚书,以孟津渡险,有覆没之患,请建河桥于富平津。议者以为殷周所都,历圣贤而不为此者,必有不可立之故也。杜预道:“造舟为梁,有何不可。”。及桥成,则河桥之谓也。晋武帝司马炎率百官临会,大为赞叹,举觞祝杜预道:“非君,此桥不立也”。杜预谦虚对答道:“非陛下之明,臣亦不得施其微巧。”)

于栗磾乃编次大船,构桥于冶坂。六军既济,拓跋嗣深叹美之。

虎牢关被围二百余日,几乎无日不战,毛德祖手下强兵劲勇战死殆尽,而魏军不退,反而愈战愈多。魏军使撞车撞坏外城,毛德祖于内更筑三重城垣,仍旧为四,魏军撞毁三城,毛德祖唯保一城,昼夜相战,将士无眠,眼皆生创,死者大半。因毛德祖恩德素结,众无离心,力保城池不失。

因畏惧魏军强盛,宋国诸路救兵不敢前来,只是远远观望。檀道济驻兵湖陆,刘粹据守项城,沈叔狸屯扎高桥,无一进兵。

毛德祖昔年在北,与魏将公孙表为旧识,公孙表富有智谋权略,毛德祖深以为患,乃与其书信往来,只是叙旧,而每次回书,均在要紧处有所涂改,公孙表疑其用反间之计,故将毛祖德书信呈与奚斤,以证清白。奚斤乃鲜卑宿将,粗通文墨,见信中有涂改之处,言语晦涩,问道:“毛德祖此举何意?”公孙表笑道:“毛德祖穷途末路,欲效曹孟德赚韩遂,行反间之计耳,可笑之极。”奚斤不晓三国故事,又不便深问,哦了一声,却心下起疑。

过得几日,魏主拓跋嗣下书问责,虎牢何日能克,奚斤为诿己过,上书言公孙表与毛德祖有所勾连,预谋不轨,故虎牢一时难下,并将毛德祖回信一并寄送。

拓跋嗣收到奚斤上表后,将信将疑,召太史令王亮前来询问,道:“卿与公孙表曾在燕同署为官,其为人如何?”孰料王亮虽与公孙表少同营署,然公孙表恃才傲物,常轻慢王亮,王亮暗恨之。此时听拓跋嗣问询,沉思片刻道:“臣虽与公孙表有旧,然其为人不好评说。以臣愚见,公孙表率大军数万,历时数月,而不能克一虎牢,其事甚为蹊跷。臣观其扎营之处为虎牢东首,不能断城内水源,故令贼人苟延至今。愿陛下明察。”

拓跋嗣闻言,恍然大悟,遂决意杀公孙表,一则去其疑惑,二则警诫奚斤。

这一夜,公孙表正在帐中就坐,苦思破敌之策,忽然帐外闪入数人,为首一位黄门使者,口称敕(chi)旨,公孙表忙跪倒接旨,黄门使者道:“公孙表与贼相与勾结,至虎牢数月不克,故特赐死,以儆效尤。”公孙表闻诏后,仰天大笑:“毛德祖,奚斤之徒,今遂尔等之愿矣。”黄门使者一挥手,随行武士上前将公孙表缢杀当场。黄门使者又至奚斤大营,严令其断绝城内水源,奚斤诺诺遵命。

恰逢此时安平公叔孙建等诸军从青州退还,屯兵滑台。奚斤攻虎牢不下,遗书招叔孙建前来共攻虎牢。叔孙建自青州退兵,不敢与檀道济一战,自觉颜面无光,前功尽弃,得奚斤书,二人一拍即合,遂率大军前来与奚斤汇合,共取虎牢。

魏军先是挖掘地道,直入城内,以泄城内井水。虎牢关壁立千仞,南连嵩岳,北临黄河,城内有一口井,深四十丈,连通山中泉眼。魏军先前已在黄河之中布置大船,绝城内向河中汲水之道,此次又挖断泉眼,四月二十一日,城中水源断绝。只因山势峻峭,宋军不可得防,又不敢出,魏军计谋得逞。

坚持到本月二十三日,城内宋军人马饥渴极甚,体皆干燥,被创者不复出血。奚斤见时机已到,麾军急攻,遂克虎牢,俘获宋冠军将军、司州刺史、观阳县男毛德祖,冠军司马、荥阳太守翟广,建威将军窦霸,振武将军姚勇错,振威将军吴宝之,司州别驾姜元兴,治中窦温等一众文武将佐。唯上党太守刘谈之、参军范道基率二百人突围南还。

城池将溃之时,将士欲扶保毛德祖出奔,毛德祖惨然道:“我与此城同命,义不使此城亡而自身在也。”因拓跋嗣重其固守之节,勒命众军生俘之,故得不死。毛德祖后被押赴平城,抗节不降,宋元嘉六年(公元429年),死于魏国,时年六十五岁。

刘宋大明元年(公元457年),朝廷为彰其忠义,以其侄孙毛诩之承袭其爵。

奚斤等悉定宋之司、兖、豫诸郡县,置守宰以抚之。魏主命交州刺史周几镇河南,河南人安之。因魏军亦战死十之二三,故未再南下。

九月十一日,魏主拓跋嗣召奚斤返回平城,以彰其功。奚斤遂留军镇守虎牢。同时命中领军娥清、将军周几镇守枋头(古黄河南岸,今河南浚县),以司马楚之所领之众新置汝南、南阳、南顿、新蔡四郡,以益豫州之地。

因宋颍川太守李元德占据许昌,如刺般突入河南,周几颇为不安,故兴兵南下,十一月初,魏兵围许昌,李元德兵少不支,许昌城陷,李元德复逃回项城,十一月初五,魏军又攻汝阳,汝阳太守王公度亦逃奔项城。刘粹遣其将姚耸夫等率兵助守项城。

魏军又东向攻破邵陵县(今河南郾城),残害二千余家,尽杀其男丁,驱略妇女一万二千口,然后周几继续东下,兵锋直指寿阳,宋军一时风声鹤唳,时值拓跋嗣驾崩,周几惧有他变,不欲停留,夷许昌城,毁钟离城(今安徽凤阳),立界碑而还。十一月初六,魏主拓跋嗣在平城驾崩。初九,太子拓跋焘即位,大赦天下。

十二月初八,魏葬明元帝于金陵。庙号太宗。  

魏主拓跋焘追尊其母杜贵嫔为密皇后。自司徒长孙嵩以下普增爵位。以襄城公卢鲁元任中书监,会稽公刘为任尚书令,司卫监尉眷、散骑侍郎刘库仁等八人分掌东南西北四部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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