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火车到站。
几年前离开这儿的时候他还蓄着一头长发,那种杀马特当年最流行的那种。
今天他剪个小板寸,留了部乌黑的胡须。
“呵,真冷”他弹了弹手里的烟,接着叼起烟猛吸一口,烟还来得及吐出嘴就被一阵冷风带走,冻得他直哆嗦。“他娘的”
车站还是那个车站,只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又多了些什么。
以前这儿有家摆卤粉的摊,一碗粗圆白净的米粉烫熟,浇上秘制卤水,泡酸辣椒剁碎,几片酱肉切成薄片,撒上一把葱花,再加几颗喷香的花生米,那滋味……
那边记得有家臭豆腐摊,油饼摊,包子铺,包子铺的包子皮薄馅厚,一咬滋一身肉汤,上学那会每次都把衣服弄脏……
擦皮鞋的老婆婆呢?也不见了,家乡有句老话:头可断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擦油。以前穿不起皮鞋,今天他穿着皮鞋回家的时候,发现满大街都没有擦皮鞋的人,这什么世道?
小摊小贩没有了,臭水沟垃圾堆没有了。多了个车站广场,多了排崭新的商铺…肯德基,麦当劳。至少变干净了,环境变好了,他笑了笑。
拖着行李从广场拐角进了一条巷子,灯光依旧微微蓝蓝,路上行人三三辆辆,抬头望望天,冬夜凄清,月华如水,月影下影一对人一双。
夜空朦朦,清风送走了浪漫。巷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饭菜香味,妈妈肯定做了一桌好菜,爸爸也一定热了一壶好酒,那酒是自家陈酿,拿竹叶青泡的,还是自己当年山上抓的…想到这,他不由得加紧了脚步。
巷子走到尽头,又过了几条长街,这个小镇也算是走到尽头了,再过一片树林,林子后面也就到家了。
他回头望望身后的小镇,像一只怪兽盘坐在夜空下打盹,怪兽的身上长满了眼睛,正在一只一只的慢慢闭上,等眼睛闭完了,小镇也就睡着了…
一切都没变,好像一切都变了。当年离开时奶奶在他兜里塞了一百个鸡蛋,奶奶养了两只鸡,一天下两个鸡蛋,当母鸡咯咯咯的唱着歌如得胜将军般的从鸡笼挺胸迈步而出的时候,奶奶总是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然后趁母鸡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走热乎的鸡蛋,藏在矮柜下面。他最喜欢看奶奶数鸡蛋了,一双两双,这是给二婶的,这是给细妹的,这是给你姐的…老人家没什么积蓄,母鸡下几个蛋自己也舍不得吃,一个个又塞给我们这些后生,总是说家里土鸡蛋,你们再外面难得吃的到,其实他很少见奶奶吃鸡蛋。
近了,越来越近了,再过一片田野就到家了。冬天水田里都干了,地里垛着一堆堆稻草,也有刚烧过的稻草灰撒在地里,是稻草灰的味道,以前也是这种味道,他骑在爷爷的肩上,爷爷一边把稻草灰撒在地里,一边叫他坐稳了,爷爷说稻草灰可肥田了,爷爷说那个年代哪有什么化学肥料,稻草灰就是个宝…他最喜欢爷爷讲过去了,爷爷总喜欢讲完话抽一袋烟,把烟丝卷进切好的挂历纸里,吧嗒吧嗒的吸,然后又重重的咳嗽…
不知是灯光把黑夜烫了一个个洞,还是黑夜为大地又点缀了一颗颗星。乡村的夜安详而宁静,远远望去,自家应该是这大地上最亮的那颗星,因为那颗星里住着他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