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美国牧师、演说家 享利·沃德·比彻
作者:玛丽·E·波特
透过卧室墙壁,杂乱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一会儿是刺啦刺啦拖东西,一会儿又稀里哗啦撞倒了什么,一会儿又叮叮咚咚敲打起来,这会儿又嘶嘶嘶没完没了刮着什么。“约翰,你又在那儿搬家具了?”我喊道。“嗯”他应了一声,声音虽然让墙挡住了不少,但话中那股兴奋的情绪却清晰可闻。
对儿子这样动辄翻新布置他的房间,我倒不是生气,只是他三天两头这样做,我觉得有趣。我想起了自己13岁,像他这么大时的感觉,身体、思想、情感发育得惊人地快,总是通过服饰、发型、房间的布置来塑造和重新塑造自己。
听着低沉的敲击声,我想起了约翰过去那么渴望有一块属于他自己的天地。两年前,他还与他的弟弟罗伯特同住一间房,有天他对我说:“妈妈,我能不能自己住一间房?我可以住杰夫那间,他不会在意的。”
不错,那年六月,杰夫大学毕业飞出了窝。但是倘若将那个曾伴他成长、伴他无数时光的房间忽然收回去,他会不会在意呢?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被赶出了这个家,不再准许回来?
再者,即便不考虑杰夫的感受,我会不会在意呢?那间房在杰夫还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时,是我们生活中那么重要的一部分。在那间房,我教他读书,我们一起将积木搭成美妙的楼房,一起制作精美的桌子。在那间房,杰夫完善了他一件件艺术品,并为申请上大学日夜拼搏;在那间房,我曾对杰夫讲过无数个故事,曾与他有过无数次促膝交谈。
然而,尽管我们如此亲近,终于有一天,杰夫需要在我们之间隔起一扇门,需要在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天地里成长。他卧室的那扇门在晚上多数时间都紧闭着,只听得见里面收音机微弱的声音和他在那台二手的手动打字机敲马拉松似的长信的噼里啪啦声。
我知道杰夫那些写给朋友的信中一定满是些他不曾与我谈过的思想和观点,他的生活正朝着与家和家人不相干的区域扩展,我再也不能、也不应该去干涉他的一切。作为尽责的父母,我们总尽力培养孩子的独立能力。可孩子一旦真的独立了,当你驻足门外,望着空白的门板,总会有些怅然若失。
杰夫后来爽快地答应了把房子让给弟弟,他说:“没问题,我要老抓着不放就太自私了。”接着他又柔声对我说:“妈,我不会再住在家里了,你知道的。”在他的眼镜片后面,那双眼睛闪着爱的光辉,这爱多年来一直在我们之间传递着。在这儿,没有门关闭着,所有的门又都敞开了。接着,我和约翰立即投入了清理橱柜抽屉的工作,把杰夫留下的东西都处理掉。几张节目预告单、生活小照,一朵已枯萎的别在胸前的饰花,还有那些令我骄傲的成绩单,一叠自制的感谢卡,那是杰夫义务教的二年级西班牙语班送的。
正在翻箱倒柜时,我突然哽咽住了。在杰夫那叠各种各样的素描中,有一幅铅笔画,画的是他那只已死去多年的小猎兔犬雷鸟蜷缩熟睡的模样。杰夫画得那么逼真,唤起了我的回忆,我几乎感觉得到这只可爱的老狗温暖的缎子般柔顺的耳朵。在那间房,杰夫的东西堆在我的周围,我几乎触摸得到我那个我认识的却已永远一去不复返的小男孩。
然而我们接受这一事实,至少我们口头上接受。所有养儿育女的过程就是一步步放手的过程。孩子先是学会走,然后跑,然后骑自行车,然后他会被初恋刺痛,而我们爱莫能助,再往后他便学会了开车,而在他回家之前,我们就睡了,但即便在梦中,也会竖起一只耳朵听着他车子减速的声音。
我环顾这间房,我从心底里放开了手。正如杰夫所说,老抓着不放就太自私了。而现在轮到约翰了,他双手抱满了哥哥的东西,用肩推开房门,眼里闪着独立的神情,消失在门后。又到了我该放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