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微信出了点儿问题。四下里静静的,忽然就想起,没有微信的那些年是怎么过的。
很久以前,电话还不普及的年代,我们是要写信的。对,就是准备好一沓信纸和一管好用的钢笔,把一些想说给家人、爱人、朋友,甚至同事、领导的话,完完整整地写在纸上,叠好,放进信封里,贴上邮票,第二天投进附近的邮筒里。写信的时候,我们要专门辟出一个安静的时空,然后整理好思绪思路,潜心遣字排句。因为信没有“撤回”功能,而且要好几天,甚至十几天,才会被收信人看到,我们要让自己的文字尽可能准确、透彻。信没有“附加”和“表情”功能,有时我们会准备一张照片或其他什么有意义的东西附上,或者干脆在信笺上随手几笔涂鸦,来传递我们的某种心意。因为写信是和不便见面的人唯一的沟通方式,于是多少有了些仪式感,我们会因此多读书以收集一些好的文字,我们会思忖最丝丝入扣的表达,我们会练钢笔字,会精心准备特别的小附件……
然后,我们就耐心地等待回信。那些特别重要的人的信,我们是数着日子等的,有时不确定它是否会寄出,有时会担心它会不会丢失,有时会陷入无望的痛苦,有时,当看到某个人特别的字体的那一刻,当读到“见信如晤”的那一刻,你真的会觉得手里的信是有温度的,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所以,总有那么几封信是要保留一段时间的。那些逐渐泛黄的信笺无论是珍存到底还是付之一炬,都提醒我们,一生中,的的确确有些人、有些事已经融入到我们的生命里。
后来,就是有电话的日子。不是手机,是那种在宿舍楼、报刊亭和邮局里的公用电话,需要排队等候拨打。特别想念一个人或者遇到很重要的事情,我们是等不及写信的。而且和文字相比,声音的交流会拉近人的距离。那时候的我们好像都不忙,为了打一个重要的电话,会耐心地等在楼道里或是烈日下,在心里默默准备好想说的话以不辜负长久的等待。当那个你希望听到的声音,从城市甚至是地球的另一端传来的一瞬间,你可能会语塞,可能会大笑,可能会泪奔。声音可以让我们感受到对方的心情,不像短消息总能掩盖或者粉饰些什么;对话是一种互动,不像语音是单向的陈述。有限的通话时间,很少会让沟通陷入长久的沉默,或者搁置,因为我们必须用心、专心地诉说和倾听,也需遵守与人说话的基本礼貌。比较动人的片刻,是我们可能在电话里为对方唱一首他(她)喜欢的歌,或者把话筒从耳边挪开然后大声说“听,我们这边下雨了”……
所有有关打电话的记忆里,对方开头的“你好吗”和最后的“再见啊”是最难忘的,也许是我们真的因了那句“你好吗”刹那间变的好起来,因了那句“再见啊”会永生永世铭记或忘却一个人。
没有微信的那些年,我们最常用的沟通还是见面吧。想和一个重要的人说一些重要的话的时候,我们就会去见他(她)。我们会骑自行车、搭公交、赶火车,穿过几个街区、一个城市、半个中国去看他(她)。所有奔波的辛苦,都被即将见面的欣喜或紧张冲淡了。是的,没有任何一种沟通比看着一个人的眼睛、感受着他(她)的情绪、观察着他(她)细微的动作更令人踏实了。那一刻,似乎他(她)在你身边,比你想说什么或听什么更重要了。有时候,天上一片慢慢飘过的云,水中浮现的轻轻涟漪,或者时钟的嘀嗒声,会微妙地影响着你和对方的情绪,于是见面之前所有的急切、疏离甚至误会不知什么时候都烟消云散了。
因为没有“群聊”,想一帮人的时候,我们就聚会,也许一年也许几年才有一次。我们会抓住每一个特别想念的人聊个没完,我们会试着搭讪某个不熟悉但很想了解的人,我们想象不到什么是低头刷屏。我们可能会在淙淙的小溪旁边弹边唱到天亮,我们可能会在一排排啤酒瓶后沉沉睡去,我们尽情享受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因为这之后再见不易,没有朋友圈里的照片可以回味,所有的回味都在脑海里。
没有微信的那些年,我们就这样有限地和别人交流着,然后专注地过属于自己的每一天。我们没有那么多消息要等要回,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陪自己喜欢的人,或者就那么呆呆地感觉冬去春来草长莺飞……
微信给生活带来了方便。有一天,也许微信不再流行了,但我相信,人们还是会喜欢看一个人的手书、听他(她)的声音、看着他(她)的眼睛说话,因为那种交流能够直抵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