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药香一甲子

      民国三十七年春,苏州河上浮着薄雾。我攥着母亲缝的蓝布包袱,穿过青石巷时,药香已从"杏林堂"的雕花木窗里渗出来。十七岁的少年站在门槛外,看堂前匾额上"大医精诚"四个鎏金字在晨光里流转。

中医传承文化瑰宝

      "杵着当门神?"苍老声音惊得我后退半步。林济生老先生捻着山羊须,青布长衫沾着几星药渣。他拾起案上黄铜脉枕,阳光斜斜切过鬓角银丝:"望闻问切,先从望字学起。"

第一章:雨夜叩门

      1953年深秋,梅雨裹着寒气渗入医馆砖缝。子时三刻,铜门环突然急响。林老掀开诊室布帘时,我正对着《黄帝内经》打盹,药碾子还在墙角泛着苦香。

      "作孽啊!"浑身湿透的农妇抱着幼儿跪在堂前。孩子面色青紫,喉间哮鸣如扯风箱。林老三指搭上细弱腕脉,突然将孩子倒提,银针直刺足底涌泉穴。我慌忙递艾绒,看老师傅两鬓沁汗,腕上青筋随捻针动作起伏。

      "拿砒霜来。"这句话惊得我碰翻针盒。林老却已打开红木药柜第三层暗格,取出的却不是砒霜,而是蜜炙麻黄与白果仁。后来我才懂,这是《金匮要略》里的射干麻黄汤,那声"砒霜"原是试探我是否死背医书。


第二章:阴阳流转

      1972年惊蛰,晨雾漫过天井里的银杏树。穿列宁装的女学生捂着胃部蜷在诊榻,腕上红卫兵袖章与苍白脸色形成刺目对比。林老示意我诊脉,指尖传来弦细之象。

      "同志,你夜里常做噩梦吧?"女学生猛地抬头,袖章滑落露出自残的疤痕。原来她父亲被批斗后,她已三个月没来月事。林老开完温经汤,却让我去后院摘合欢花。

      "合欢花解郁安神,治的是她心里的症结。"老师傅摩挲着祖传紫砂药壶,"中医讲七情致病,现在这世道..."他没说完,只望着银杏树新发的嫩芽出神。那年秋天,女学生带着自家腌的雪里蕻来谢恩,袖子上已不见红袖章。


第三章:仁心不灭

      1998年盛夏,空调外机在医馆墙外轰鸣。台商王老板扶着腰进来时,我正给银针消毒。CT显示腰椎间盘突出,他却死活不肯手术。

      "您这是命门火衰,兼有肝郁。"我的学生小周在旁记录。林老留下的梅花针在患者背上游走,忽然停在至阳穴:"王先生最近常去声色场所?"台商顿时面红耳赤。原来他借应酬掩饰丧妻之痛,酗酒纵欲伤了根本。

      开完桂附地黄丸,我添了五味子与夜交藤。看着患者蹒跚背影,忽然想起老师傅临终前的夜话。那晚他握着祖传银针,说中医要亡除非人心先死,窗外银杏叶正沙沙作响。


第四章:老树新芽

      2023年清明,无人机在拆迁区上空盘旋。我拄着枣木杖推开"杏林堂"斑驳的木门,小周正给网红直播把脉。女孩为减肥连吃三个月沙拉,如今闭经脱发。

      "你这是把身体当敌人。"小周指着《脾胃论》的投影,"李东垣说..."话音未落,女孩突然抽搐。我抽出垫盒底的苏合香丸,药香漫开时,想起六十年前那个雨夜。银针扎入内关穴的瞬间,直播间人数突破十万。

      拆迁办主任来那日,银杏树正飘黄叶。我把林老的脉案叠进红木诊箱,却见小周在教工人打八段锦。他说新医馆要设AI舌诊仪,但会把老师傅的银针供在问诊台前。阳光斜斜切过"大医精诚"的匾额,像极了1948年那个清晨。

后记:

      今晨整理医案,发现林老在《伤寒论》扉页写着:"银针挑破三更月,青囊暗渡流年。

当归枕上五更寒。参苓煨旧梦,半夏煮尘烟。

指间寸关浮世脉,阴阳流转眉端。

岐黄道上雨潺潺。杏林春未老,一叶一江山。

窗外银杏又抽新芽,药碾子还在墙角吟唱,碾过六十年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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