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响雷惊醒的时候正是凌晨两点,风声雨声萦耳不绝,煞白怖人的电光照得整间宿舍宛如白昼。
宿舍的窗户没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敲在玻璃上,扰得人不得安宁,雷声一下高过一下,不知是何方高人在渡劫飞升,动静不小,向来沾枕头就睡的闺蜜也翻了个身,黑暗中手机屏幕的灯光描摹出床帘的轮廓,想来她举着手机的情形还挺吓人的,一张脸在夜色里愈显透白,不管是有意无意,光是在脑海里勾勒出这个画面就足够让人瘆得慌了。
大一时每每碰上宿舍停电,几个舍友都会装神弄鬼地披着被单晃荡在走廊里,藏在被单下面的手拿着手机,捂得严严实实,一见到过路的女生,麻溜地按下解锁键,再微弱的光陪衬着不见五指的漆黑,最后都能唬到不少女生。不妨也有几个胆大的,或者凭声音认出神棍真实身份的女孩子,顾不上尖叫寒暄,先笑眯眯地互道姓名,随后大胆的拉住神棍握着手机的手,毫不犹疑地扯开她肩上威风凛凛的披风,拆台的被拆台的都哈哈大笑,一个夸厉害一个称无聊,话不出三句,最后一准是勾肩搭背靠在走廊里热火朝天地聊起来。若是在自己地盘上再撞上其他漂移不定的神棍,结果必定是三三两两地卸了妆相约去宿舍楼下的草坪纳凉。
今日就是立夏了,立即建始,夏为假,夜里这一场瓢泼大雨隆隆雷鸣翻过去,今年武汉的春天就彻底结束了,时间真像人说的指间沙,握都握不住地匿到尘埃里,刚想挤出几句诗假意伤春地哀嚎几嗓子,那几颗粗糙硌人的砂砾细尘霎时被雨水冲刷地干干净净。
立夏一过,天会一日一日热起来,春困秋乏夏打盹,早几日的时候宁一就已经没精打采地提不起精神,适应了两天,常言说的五月病在身上却有愈演愈烈的态势,只得尝试着把丢弃在高中的睡午觉的习惯重新拣起来。
天地黑幕间霹雳不歇,宁一所幸也学了闺蜜摸到床头的手机玩儿起来。
任谁半夜醒来,脑子里一定是乱糟糟的一团浆糊,宁一亦如是,什么过去未来成功失败,什么生死命运来生现世,什么前浪后浪私欲大义,什么权谋较量你来我往,在这场暴风暴雨中,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如亲眼所见一般此消彼生接替上映,危险得近乎浪迹在澎湃海浪之上的行船,面对兜脸拍下的恶浪,这条飘摇的船只虽然全力以赴不敢懈怠半分,但从被抛向浪尖到摔回低谷,巨大的落差已然粉碎了操舵人豁出性命以求决胜的信心。
相形之下,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些失利的过往反而渺小得不易觉察。
实话说,在已成定局的一桩桩失败背后,宁一真的想过消极厌世地退缩,那期间的胸腔中一大箩筐的焦虑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的,因为她实在是受够了来自各方的压力与折磨,以致找不出一星半点可以说服自己前行的理由,她不由自主地会去想,第二次尝试再失败她待如何?那时候的答案是再而衰则死之,彼时的她想死到什么地步呢?已经开始着手搜集家里的药柜,把过期药全部捣腾出来,偷偷藏进自己书桌的小抽屉里。
一了百了真是个快刀斩乱麻的好主意,杂七杂八的药一入腹,等过个一时三刻,丝毫不用担心回天有术。
幸而宁一还有牵挂,那些已死的尚存的人。
尽管读的书越多心里的不满越多,但是他们,支撑着宁一捱过生死线的他们,顶立天地之间埋葬黄土之下的他们,绝不会在变什么了。
等雨停了,就带着他们的梦想混迹天涯吧,雨总会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