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柳暗花明
原来刚出梅花小筑,阿吉就发现这个平常时间不着调的吧唧,一直在不远不近地跟着,涉过山水,挖过烟云。
这一次,阿吉也看到了吧唧。
他知道自己和白莺有救了,提前从深坑里发射信号弹,吧唧看着方向,努力掘土挖去,终于三人在深坑里会合,当然这点事,昏迷的白莺一直不知道,她心中还以为阿吉有什么魔力能召唤金甲神土行孙来救场。
吧唧急匆匆道:“跟我走。”
阿吉道:“咱们去哪?”
吧唧道:“有一件天大的事,跟在我身后。”
地道很宽敞,也有掌灯,阿吉心中暗暗心疼:“虽说吧唧属于挖土一族,可是终究是凡人肉体,两只肉手掌挖这么长的地道总是很辛苦。”想着想着双颊居然流下泪来。
吧唧以为地道里难闻,只安慰道:“你忍住些,用不了太久的,我挖了条大近道,半个时辰就能走直线距离数十里地。
阿吉道:“你当我是被地道熏哭的?”
吧唧凌乱脏乱的头发下,是明媚的大眼睛,是雪白的肌肤,是挺俊的鼻梁,她在地道里佝偻着身子,也难以掩盖她曼妙的身材曲线,实在让人难以挪开视线,何况是好色的阿吉。
“不是吗?”
阿吉摇摇头:“不是。”
吧唧翻着白眼:“那你是因为什么哭。”
阿吉笑笑道:“因为你。”
吧唧指了指自己:“因为我?”
阿吉点点头。
吧唧道:“为什么因为我。”
阿吉道:“因为你太美了,把我美哭了……”
吧唧噗嗤一笑,两个不浅的梨涡立马露出来:“去你的。”
阿吉话还没说完,觉得有人在踩自己的脚,他知道这个人就是白莺白阁主,他不知道踩脚是不是吃醋,但被大美女踩踩脚总不算是件坏事。
阿吉只觉得在地道里腰要佝偻断了,脚皮要走起泡了,九曲连环,七拐八绕,走了不知道几个时辰,终于吧唧停下了脚步,她双手横着插在泥土里,头往上一顶“波”一声,一块土被顶飞出去。
吧唧咳嗽着道:“来,你们快出来。”
阿吉,白莺,吧唧已到了皖西城外的关帝庙,这关帝庙破败不堪,关老爷也年久失修,四处枯枝败草,心中颇有萧瑟荒凉之意,还没细看,吧唧急忙道:“你们快来看看这是谁?”
阿吉走进一间禅房,里面正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年轻男人方才十五六岁,稚色未退,穿着皂色蓝底子棉袍,已露出棉花,一条貂皮围脖,他脸上虽多处脏污,面色枯黄,但不减锐气,盘坐在床上念着经书。
那稍长一点的女人,不管体态还是五官几乎和圆荷师太相同,唯一的不同是有一头绝美乌黑的长发,阿吉已经意识到自己远走上千里要找的雪梅山庄庄主“半亩方塘一鉴开”方庄主方疏雨,此刻就近在眼前,阿吉心中一阵难言的愉快和释怀。
吧唧道:“这就是雪梅山庄的方庄主,这一位是乌鸦山的幼主公孙九丘。”
方疏雨和公孙九丘见来人,急忙起身招呼。
阿吉走近方疏雨边上:“方……方姊姊……方姊姊你还认得我吗?”方疏雨和阿吉曾在雪梅山庄学艺共度三年,雪梅山庄极南极西之地,姐姐唤做“姊姊”,父母唤做“姆妈,挨千刀的”等不作细解。
方疏雨细细打量,忽然瞪大眼睛笑道:“吉兄弟,你是小吉吗?你……你终于来了……”
阿吉不知觉眼睛已经湿润。
春,学剑。
夏,游冰湖。
秋,吟风弄月。
冬,一起吃汤圆。
这么多记忆瞬间涌上脑海,阿吉道:“你到底是怎么和圆荷师太失联的,急死我们了!”
方疏雨一脸歉疚:“我与乌鸦山公孙文隽是旧友,他死了留了封书信与我。”
阿吉道:“什么信。”
方疏雨倒从怀里褡裢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个油黄色的信纸。
屋里并无外人,她朗声读道:“雪梅山庄方庄主亲启,你我二十年好友,故今临终相托一件家事,万望不要推辞,乌鸦山虽草寇云集之地,但亦是一处逍遥自在之所,在下四代积攒家底并不劣薄,但二子小白,九丘之间我必选后者,因为我需要一个守山之主,并非攻城略地之主,但小白母子,子弱母强,恐同室操戈,置于九丘九死之地,若万难之际,希望方庄主和圆荷师太善宜处理,老者在天有灵,定保佑乌鸦山雪梅山庄万代兴旺。”落款无情剑公孙文隽,时日腊月二十五。
阿吉道:“你是为了保护友人之子,故意独自离开山庄到此地?”
方疏雨点点头:“让胞妹和你担心了,实在不好意思。”
阿吉道:“只是林家寨林木木萧久客也曾说保护公孙九丘啊,还有山贼多次来要人不给呢!”
公孙九丘冷冷道:“他们只是贪图我身上的钱财,我一没钱了,就挨毒打,甚至被林家寨当成肉票卖给公孙小白,好在殊死之际,方庄主救下了我,如今进退两难之际,好在遇到诸位。”
关帝庙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叱:“你们也该谢谢我!”但见得来人:“一只凤凰俯百兽,双眸如霜斗诸妖,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真一个好女难输英雄,瑞气迎紫雾,雌兽拦魅邪。”这人正是阿吉之友,朝廷的刀千总。
阿吉惊喜道:“你来啦!”
刀千总道:“我来了,虽然乌鸦山谁当家作主我没资格出兵,可是这公孙小白母子与南宫梓桐的杀人案有关系,如今一并与安徽巡抚周写收监查案。”
阿吉点点头:“那么海大少也被抓了。”
刀千总摇摇头:“他易容从后山跑了,但他走的匆忙凶器没丢,我已详实正是杀害吕浪漫的凶器,此人杀人害命,也被安徽巡抚通缉。”
阿吉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便好,这……这林家寨……”
刀千总道:“林家寨只是搜刮些土匪金银,没有犯罪事实,只能口头警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林寨主如此宽和恬静,也被卷入这金钱之中,江湖上的事情实在难说。”
白莺面色一变,沉默不语。
二十 幸福的灾难
公孙九丘与方疏雨共领了乌鸦山的总务,圆荷师太已早在驿站等候,阿吉收到老书虫的密信也已在驿站,当下和白莺共骑一匹枣骝马,前往皖西驿站。
圆荷师太,老书虫,残阳大师,吧唧四人已早早等候,摆了一桌简餐,素肉炒水芹菜,辣炒豆皮,盐焗花生米,一大盘杭椒炒绿豆芽,还有一盆紫菜汤。
阿吉和白莺前后拉着手走进驿站。
老书虫看着菜发愁:“师太,这菜我就算饿死也不吃,你这喂兔子呢?连酒都没有。”
圆荷师太禁不住一笑:“我本来就不是请你的,我是请吉居士和白莺姑娘,还有吧唧姑娘的。”
残阳大师挠了挠光头:“圆荷师姑,那我呢,我可是一路护送吉老大和白莺姑娘。”
圆荷师太摸了摸残阳大师的戒疤道:“你是功德无量,今天晚上雪梅庵的一百桶水我替你挑了。”
阿吉坐定问老书虫:“你们怎么出来的,林家寨殁了吕浪漫,他们没有为难你们?”
老书虫用力嚼着花生米:“吕浪漫自作自受,萧久客和林寨主倒是通情达理,加上刀千总找到了真凶海大少,他们连夜去寻仇去了,那个姓吕的女人,哭得脸像个狒狒屁股,我们因此很顺利就出寨了,正遇上吧唧带着圆荷师太,我和残阳也一起来了。”
阿吉暗暗道:“好,这下一切都做完了。”他独自倒了一杯茶水,对圆荷师太道:“师太,你断发书信重托,今日一切都已做完,在下要回梅花小筑了。”
圆荷师太道:“吉居士千里迢迢九死一生,助尼姑办成了此事,实在无以为报,原来想让居士在山庄小住几日,但胞姊在乌鸦山帮助公孙九丘处理总务,山庄无人,吉居士亦有要事,就不留你了,我这有本《大同经书》,知道吉居士内力受损,这本经书可以大涨居士的内功,略表感激之心。”
阿吉并不谦让,伸手接了下来。
“大同经书,就是和少林寺易筋经合称佛家双典的至高法门,在下愧领了!”
圆荷师太道:“是南方佛家至高法门,在吉居士手里我想比在尼姑手里更有作用。”
日暮。
席散。
驿站客房。
老书虫完成赌约已经消失了,阿吉不知道下一场赌局是什么,残阳大师跟着圆荷师太去了雪梅庵,刀千总和安徽巡抚周写抓了公孙小白母子细细盘问,却跑了主凶南宫梓桐和海大少。
阿吉刚想问吧唧南宫绿桐的下落,吧唧一下钻进土里又消失了。
林家寨虽是穷凶极恶之地,但阿吉总有些说不出来的感情,也许是在深坑那一夜的温存,和白莺总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情。
屋子里只剩下阿吉和白莺。
“你不去找你的柳哥哥了?”
白莺一怔,不知道阿吉什么时候猜透自己的心思,找昔日爱人柳长亭的的确确是自己来西南的初衷,她只低着头道:“不去”
“为什么?”
“不想去。”
阿吉道:“我刚问了圆荷师太柳长亭已经在安徽娶妻生子,现在过得很好,你实在不应该再去闹事。”
白莺气鼓鼓:“关你屁事。”
阿吉道:“当然关我的屁事,你别忘了你和我赌约还欠我十个亲嘴。”
白莺心中又喜又燥道:“你……你……你去死……”
阿吉一把擒住白莺纤细的手肘,刚想欲行不轨,白莺也面红耳赤之际,忽然店小二疯狂砸门:“客官,客官,客官老爷!”阿吉在被窝里勃然大怒:“什么事,要是没什么大事,我定叫你屁股开花。”
“有一个俊俏姑娘在门口等你,我要不要把她带来你客房里?”
阿吉挠挠头:“是谁啊?”
店小二道:“是叫翠儿的……”
阿吉忽然浑身发软:“翠儿,她……她怎么追来了……”
白莺脸上潮红未褪:“怎么?幸福也是一种灾难吗?”
阿吉哈哈大笑。
笑声很大差点顶破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