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胭脂盆地》是在微信上看到“10本文笔好到令人叹服的书!”里对它的三两句描述“若我看倦了风景、走累了路,你是否愿意变成酒色石头,让我把余生靠一靠”,多么煽情的文字,微醺至心!
《胭脂盆地》是台湾女作家简媜的代表作,她的文字很优美,却又透着对红尘世界的通透。《胭脂盆地》记录了一个尚未根治漂泊宿疾的中年灵魂“我”在名为“台北”城市里的生活所见所思,她下笔一贯揺曳姿纵,自成风格,不仅有女性作家的柔美,更有男性视角的犀利,杂糅到一起,便生成了一盘色香味俱的美食,让人读来爱不释手。
简媜13岁时,父亲因车祸离世,生为长女的她不但负起了照顾四个弟妹生活的责任,而且变得更加独立。所以读她的文字,你总能发现既有女性作家的细腻和敏感,更有一般男作家没有的大气,就是盛夏平地升起的一股寒意,通透清醒。《胭脂盆地》共分五个篇章:赖活宣言、畸零生活索隐、银发档案、大踏步的流浪汉、停泊在不知名的国度。
我尤为喜欢“银发档案”,也许是中年的我对于红尘的些许体悟,和未知末路的窥探。看到“银发档案”里的第一篇“老歌”,直击内心。文中描述八十岁的老祖母随口念出上一辈才懂的四句联时,简媜写道”她的咏叹打动了我,那么平和自然的声音却蕴涵深沉的人生滋味,仿佛大火燎烧后只剩一截木炭闪着微火,巨浪澎湃后化成沉默的流水········”,“我忽然懂,她一直是面带微笑在一旁观看我们的,看我们渐渐与热闹社会打成一片,相互玩耍于股掌之间,夜以继日擦出喜悦、怨言或升迁加薪之类的成就。而她跟大部分的老人一样,离人群愈来愈远,逐渐停泊在小小的空间,连欲望也风消云散”,她对于老祖母那个年纪的体悟是何其准确,生命的行程有其不可理喻又不得不接受的一面,很多人跟你一起长大,但只有一两个甚至没有人陪着你老。当时写此文的简媜已是中年,眼看着自己即将一步步滑向人生的老年,心中况味------"我的心正在向她靠岸,顿然发觉自己与热闹群体之间拉出一条明显的距离,好像仲夏受了启蒙,毫不挣扎地滑向初冬”。还有那篇“迟来的名字""转口",那都是作者在生活中亲历的人和事儿,看视平常的人和事儿,到了简媜的笔下,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清醒。
第一篇”赖活宣言“里,最有意思的是”给孔子的一封信“,读完是对教育体制和自己对孩子教育方法的思考,我们每个父母都是望子成龙,却独独忘记了每个孩子的天赋和秉性是有所差异的,简媜以戏谑的口吻,表达了我们应该对孩子和教育应该持有的态度,比如”念书跟吃饭差不多,要是小孩的胃很小粒,你逼他吃大粒胃才吃得下的东西,那他的小胃就会爆炸········”,“既然您教书的的口碑那么好,不知道您有没有开暑期辅导班?”哈哈,真是幽默,意趣盎然。
“面纸”写的是简媜十多年从未见过的一老友,忽然一日打来电话,原来是友人推销保险来着,但令她难过的事儿,当年打网球,杀球杀得极美,颇有大将之风的友人,却在生活的琐碎中,失去了鲜活与自我。简媜多么希望她能富贵荣华,浑身散发鲜花的香气。但是,“她好老,刚从南部搬回台北,腼腆得好像到了国外,三个小孩的转学杂事办妥了,才有空出来。那种老,像恶毒的蜘蛛爬到脸上,不停地结八卦网,名牌化妆品也掩饰不了的。”对再次见面友人的出场,她的笔墨是那样的深刻,也毫不留情。后来,对于友人使用面纸的细节的描写,更是将一个陷于生活琐碎的事儿妈的形象,跃然于纸上,读完真觉得“岁月真是把杀猪刀”。简媜从友人使用面纸的当口,抽离灵魂,独自抽走自己面巾纸包里最后一张面纸,到盥洗室,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有些滋味是不能讲出来的,不像学习心得可以做口头汇报,而我分明从简媜的文字里看到了生活的残忍和真相。
还有那篇描述离家女人的”废园纪事”,单单一个女人的背影,在凉亭踟躇良久,就让她的关注和怜悯一样久久徘徊。“阿美跟她的牙刷”该是提醒正遭遇家庭困难的女人,出已一屋,还有更难之人。如同自己在抱怨穿在脚上的鞋子不好看时,而有的人还没有脚,阿美用对一个同样名字的女人的兴趣,最后通过打电话的证实,那个阿美已经死了,这是多么出乎意料的小品结局,却又让人顿悟。
大踏步的流浪汉-----写下的都是一个个人,简媜对写”果冻诺言”似的女人时,是多么的犀利,此篇章的最后一篇,是为“大踏步的流浪汉---哀王介安”写得极为动情而悲痛,那是悼念简媜曾经的一个同事兼友人,一个重情重义、热情坦荡,有社会理想的高尚人格的人,读完不免惋惜和悲痛。相知一场的那些岁月,娓娓道来,却又情深意重,介安,于她,既是良师,也是益友。
一本书,吸引和打动人心的是,总是那些隔着烟火的清明,是优美的文笔。“得宜”是精髓,简媜的文笔是很多国内作家不能比拟的,看了她的作品,仿佛觉得在这世间,就连文字都可以让灵魂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