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一个雨夜,雨水却未能冲刷掉这沉闷粘稠的暑湿之气,天地之间笼罩了一层浓雾。小院里有一只黑狗,正叼着它的孩子,艰难地朝一棵树爬去。
事情,还是从白天说起吧。
那天日头将落未落,红彤彤地挂在天上,天开始凉下来了。院落里一只待产的母狗,正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孩子。它的女主人,也是这家农户的女主人,正像往常一样忙碌着。
当家的就要从地里回来了,她要赶紧把饭菜准备出来。
这时,院子里的母狗忽然站了起来,焦虑地来回走着,颈上的链子限制了她的行动。她望着女主人,忽然开始狂吠。此时,母狗的肚子已经开始痛了。
女主人并未在意身后的犬吠声,仍然在悉心准备晚饭。她的孩子,就在房间里安静地睡着。今年雨水充沛,大概能有个好收成吧。妇人想到这里,开心地哼起了歌。
母狗开始不顾腹痛,想要用力挣脱脖颈上的铁链。终于,用来固定铁链的木桩,被这只待产的母狗生生从地下拔了出来。它的脖颈上,原本漂亮的黑色皮毛,如今被铁链磨的血肉模糊。
它的腹部更加痛了,但是顾不了这么多了。母狗用尽了力气,化作一道黑影蹿进了主人的卧室。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混杂着犬吠,忽然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吓得妇人扔了手里的水瓢就往屋子里跑。这时,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家里的黑子大着肚子,正与一条青蛇对峙。而那蛇,正卧在婴儿的襁褓上。
原本婴儿并没有被蛇惊醒,只是黑子跃进卧室一阵狂吠,惊醒了熟睡中的孩子。那蛇看起来并不大,但是凶狠无比。此时,它正频繁地吐着信子。
黑子的身体抖得厉害,它的孩子就要降生了,它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它的孩子们平安来到这个世上。可是小主人随时都有可能葬身蛇腹,它不能退。
妇人被犬吠和婴儿的哭声引到卧室,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尖叫起来。妇人想都没想,扑上去想要伸手抓蛇。而黑子终于在这一瞬间做出了选择。它比妇人更快一步,一口咬住了蛇的七寸。而那青蛇也在同时,将最毒的毒液注入了黑子的腹部。
可是无论青蛇如何拼死挣扎,黑子始终都没有松开它的利齿。青蛇终于安静下来,黑子也终于力竭,瘫软在地上。血顺着它的后腿,洇湿了黄色的土地。妇人紧紧抱着她的孩子,久久不敢松开。
2.
“孩儿他娘,俺回来了!”是这家的男主人回来了!妇人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农夫一听哭声,锄头也来不及放下,赶忙往屋里去。
只见妇人抱着孩子,一大一小在炕上哭作一团。而地上是一大片殷红的血泊,黑子咬住了一条死去的青蛇,在地上抖动着。一只小小的头,从黑子的两腿间,若隐若现。黑子正在拼尽全力,救自己的孩子。
农夫顾不得许多,跑去看床上的妻儿。妇人在得到了丈夫的安抚后,终于冷静下来。可是孩子,却一直在不停地哭泣。无论这对小夫妻如何安抚,婴儿就是没有好一些。
农夫看看婴儿憋得通红的小脸,搓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着。
“当家的,要不去找孙大娘来看看吧!”
“哎!真是个冤家!”农夫跺了跺脚,朝墙角啐了口唾沫,把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的六个鸡蛋,小心翼翼地放进垫了粗布的篮子里,走了出去。
此时,黑子的第一个孩子,终于出生了。黑子松开嘴里的蛇,咬断了脐带,静静地舔着它的孩子。还没结束,还不能放弃,它的其它孩子还等着降生。
“哎呀,你们怎么让这屋里见了血!娃娃惊到了!”收了鸡蛋的孙大娘,是村子里唯一的医婆,也是个巫婆,一进屋就大声责怪起农夫和妇人。农夫一听,吓得赶紧将地上的黑子拖到院子里,拿了些土,将血迹盖了。黑子的孩子也被丢了出来。
这时,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
3.
黑子用力地爬过去,叼着幼崽挣扎着往树下去。平日里下雨,那里就是黑子唯一能躲雨的地方了。黑子开始继续用力,两只三只,太好了,第四只也是它的最后一只幼崽,也晃晃悠悠地在地上蠕动了。
“你这怎么回事,怎么忽然没奶了?”农夫责怪妇人没用。原来孩子在孙大娘一番抚弄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开始向自己的母亲要奶喝。
可是无论婴儿怎么用力,就是得不到往常的甘露。终于,婴儿又开始哭闹起来。只是经过了之前一番折腾惊吓,这次的哭闹显得无精打采,更是吓坏了这对小夫妻。
“是吓得回奶了吧?得赶紧吃点好的补补!”孙大娘经验丰富,并没有什么能难得倒她。
农夫抱怨道,“吃什么好的呀!家里哪还有好东西给这婆娘吃。”
“吃肉啊,赶紧出去找些肉来!要不奶就真下不来了。”
“哦,对了,黑子,狗肉大补!”农夫想到这里,开心得嗓门也跟着高了一截。
“不行。”妇人说,“黑子今天被那毒蛇咬了,吃不得。”
“我看看去……”农夫说着,走到了外面。
黑子正靠着树半趴着,它的四只幼崽就趴在它的身下,虽然很冷,但是并没什么雨水打到它们。这场景,正好被农夫看到。
“虽然黑子中毒了,但是这几个狗崽子应该没事吧。”农夫暗自想着,提起菜刀,朝黑子缓缓走去。
黑子仿佛看穿了农夫的心思,眼泪从黑子通红的眼睛里流出来。黑子开始哀嚎,一声声,听起来就好像反复在说两个字,“不要,不要!”
农夫楞了一下,咬了咬牙,依旧将黑子肚皮下的幼崽一只只扯了出来。黑子已经动不了了,尽管它的孩子就在离它几步远的地方。它们还没好好的吃上一口奶……
4.
肉香弥漫出来,农夫用破布裹紧了小腿上的伤口,悄悄放下挽起的裤腿。
雨停了,天边一道彩虹。三只幼崽终于吃上了奶,开心地嗷嗷叫着,仿佛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个兄弟,被刚刚的陌生阿婆抱走了。黑子抬了抬眼睛,又疲惫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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