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解,每章一读。
文:
田子方侍坐于魏文侯,数称谿工。
文侯曰:“谿工,子之师邪?”
子方曰:“非也,无择之里人也;称道数当,故无择称之。”
文侯曰:“然则子无师邪?”
子方曰:“有。”
曰:“子之师谁邪?”
子方曰:“东郭顺子。”
文侯曰:“然则夫子何故未尝称之?”
子方曰:“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无择何足以称之!”
子方出,文侯傥然终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语之曰:“远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圣知之言仁义之行为至矣,吾闻子方之师,吾形解而不欲动,口钳而不欲言。吾所学者直土埂耳,夫魏真为我累耳!”
解:
本章讲真人不可称的道理。
至人、神人、真人、圣人、天人等是《庄子》文本认可的理想人型。通览下来,《庄子》中不乏描述理想人型的内容。但正如闻者所说,“吾以是狂而不信也。”本文通过对比田子方眼中的谿工、东郭顺子,将真人的形象体现得更为立体。
谿工“称道数当”,“数当”指他的言论合乎制数、当而无过。田子方认为,谿工可称可道,但东郭顺子“何足以称之”。难道后者不如前者,没有独到的见解吗?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因为东郭顺子根本没有所谓的见解。
“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东郭顺子合天德,顺自然,沉降万物。他能够晓悟“物无道”的道理。“物”指相对于人的外在,东郭顺子超脱万物,无以理会,逍遥天地之间。文侯“形解而不欲动,口钳而不欲言”与田子方的“无择何足以称之”交相呼应。
一个有趣的现象:既然如东郭顺子这类的人“何足以称”,但《庄子》仍有大量的相关内容。这并不矛盾。理想人型不可言说,但可以强言,映射着言,吊诡着言。通过某些描述,仍可以帮助人穿透语言的迷雾,接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