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余晖,星星点点,总是耐人回味的。
那一年,爷爷还在世,总爱拿着蒲扇敞着衣衫,坐在夏夜的坪坝里,燃起一堆稻草,阵阵白烟,手摇蒲扇替他驱散着蚊蝇。
夏蝉是世上最好听的音乐,每每能够伴着他入眠,若是雨天,屋后雨打竹叶声,淅淅沥沥,更是清脆,能够一觉睡到天亮,不会做噩梦的。
家家户户有犬,路上却是不曾有过路灯,人影走过,总能惹来一阵接着一阵的犬吠,生生不息,叫的最欢的那家,总是邻家的,自家的狗,从来不会乱叫——看不顺眼的,它一般直接去咬。
若是遇上爽朗夜,银盘高挂,路上行人虽瞧不见面孔,仅是凭身影,爷爷也能道出是谁家的谁谁谁,他那时觉得爷爷是有千里眼的,嗯,就和葫芦娃里二娃一眼,双眼一眨,便能瞧见千里以外的光景。于是他总是缠着爷爷问,爸妈回来了么?
若是接连几日的雨夜,门前的那条小溪总会迎来村头村尾的玩伴们,端着撮箕、提着小桶沿着小溪一路向上。端撮箕的总是他,二姐是赤脚在小溪里,从十米外的地方往下赶水,大姐则是安安静静的双手提着小桶站在岸上,微笑着看着小溪里的姐弟两。等到二姐赶水到了跟前,他便松开手,将撮箕的掌控权交给二姐。直接二姐手法熟练的往前一撮,随后端起撮箕,左右摇晃,将水滤干,撮箕里便有挺着白肚皮翻滚蹦跳的泥鳅或是小鱼仔——当然了,有时候也会撮到水蛇,总会吓得三姐弟,扔了撮箕不管不顾,叫嚷着转身就逃。待那水蛇走远,才敢拾了撮箕回家,却是再不敢下水了的——只是挨不过第二日,便又会去了。
村子去镇上的路,是父亲一步一步丈量的。他总是趴在父亲的肩上,低头看着父亲的脚后跟,一步刚落,一步又起,反反复复,神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那条路,爷爷背着他走过,父亲抱着他走过,母亲背着他走过,姐姐牵着他走过。
在他看来,世界便是头顶那条长宽望不到尽头的银河,和一间倾斜单风雨飘摇中仍是坚挺不曾倒下的木屋,木屋前有还未完全白发的爷爷、父母亲、两个姐姐,以及能够把手剥的红肿满地的玉米棒子,再也容不下其它了。那时候的他心很小,再多的事物,即便送到他面前,也再装不下了。
溪水复又涨,却再也没有小孩子拿着撮箕去捉鱼;村路还是那般长,却再也没有人愿意一步一步去走;玉米地里,杂草丛生,再也见不着玉米棒子了。以前被背着、牵着、抱着走过的路,现如今,也只剩下他一个人走。
走过了小学,走进了初中。
余晖下的故事,总是耐人寻味的。那裹着淡黄的光芒,像是给来来往往的行人渡了金一样,不自觉的就带着一股仙气,比村里的人好看多了,却也难接近多了——你见过那个菩萨不是高高在上的?
她就那样从教室外面走来,低着头,微戚着峨眉,鼻尖上的点点晶莹汗珠,在余晖下剔透却不耀眼,于是毫无顾忌的闯进了他的心里,眨眼十二载。
风吹雨点急,淅淅沥沥。
是岁月,惊艳了岁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