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为大家带来的依旧是《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作者严明。
我的码头我做主
一年夏天,我坐小班船过夔门。甲板上,一个光膀子青年农民离座站起来,大概是上厕所去了,我就过去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来拍照片。一会儿,他回来了,我连忙要将座位让还与他,他一摆手:“船上不讲这些,你坐!” 转身又走开了。
“船上不讲这些”,这句话后来我回味了挺久。这就是我们的码头,我们同船共渡,我们都是这山水间一样没那么多讲究的、却有些情义的卑微者。
虽然我真正到达三峡地区时已经够晚,轰轰烈烈的大移民大拆迁时代已然过去,但摄影圈有贴标签的习惯,很快就有那谁谁是“拍三峡的”标签飞来。况且当时我还是记者身份,俨然是一位介入重大题材的报道摄影师。为此我也在一些采访里郑重说过:我没有在三峡地区做过任何一个人或事的采访,没有优先关心过某水利工程,我的照片没有对任何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关心和负责过。
我用一推干净的办法想努力撇清与某种宏大主题的联系,当时我也说不出更大的意义来解释这种拍摄,那只是一个开始。在那里,环境以及人和事每天都给人感受,绝不需要再想办法搜刮放大意义、假装兴奋,这也是我觉得去对了的根本原因。中国是令人目眩的,我们生活在这里,满地都是意义,满地都是问题,有问题就有艺术。
说三峡地区是中国发展变革的一个缩影,还是比较靠谱的。也有人认为这种“后三峡”时间的介入反而更好,避开了纷纷扰扰的变迁时代,蓄水已渐渐淹没以前的人生,恰似站在前一时代的濒死体验点上,让人更有看到天堂的可能……
能不能看到天堂不敢想,我是要一个独立、清白的开始。
能上了这条让我如此随性的船,我自当珍惜。这是我的码头,是我要做主的时候。我决定这么做下去,像抽丝剥茧一样,我要把它扯出来,编织起来。当我倚在旧班船的窗边往外看,轰鸣的柴油机震得窗户玻璃吱吱作响,一切都不会让我厌烦,我一样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撞见的兴奋,慢慢变得耐心与和缓,我知道,急与不急,都是我的人生。
我的码头是走累时的一碗面、一钵粥,是远处的夕阳和经过近前的一张陌生和亲切的面孔。我要走更多的路途,或许码头是一片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昏暗水域,我可能注定一生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