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我们没有失去记忆,
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
——北岛《走吧》
六点正是下班高峰,“只要你在路上,哪一条路都堵”,电台主持人只有调侃。我也不急,看不到北岛逛逛书店也好。
华灯初上,城市的街景有如幻影。我很少这样穿行市区,常年在学校教书,下课就宅在屋里。府南河对岸,高楼陆续亮灯,一扇扇窗口有了温度,很多人还堵在回家的路上。一扇窗口就是一篇小说,一幕人生。父亲说过,幸福就是回家来,饭菜已经做好。
大学毕业初到成都,也曾坐在府南河边,望着对岸高楼叹息,哪一间屋子属于我?十几年,在这城市教书又辞职,读书又找工作,从中学逃到了大学,终究是挤不进这座城,于是到不远不近的小县城,谋得一个三尺讲台。
对岸的星级饭店,橱窗玻璃亮堂辉煌,厨师现场制作糕点,衣衫讲究的男女在水晶灯下用餐,好似一出静默舞台剧。出租车再转一个弯,下一个街区,老妈蹄花、串串、烧烤,下班的人提了一袋冒菜回家。
司机停了车:“方所在那边,你自己走过去。”
来晚了,果然是看不到北岛,方所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围了几圈,有人爬到楼梯上被叫了下来。我踮起脚看见海报:诗歌与冲突 ——国际诗歌之夜。在看活动介绍时,发现一个认识的名字。研究生同级,她读文艺学,我还跟她学过几次古琴。今天,她在圈子里,担任国际诗人的翻译。我在圈子外,围观。
看不了朗诵会,就在书店随意走走,看书,看人,寻找《德语课》。方所设计前卫简约,所卖物件价格也高,人来人往 依旧小众感十足。书没有找到,走出方所,漫步夜色下的太古里,恍惚是几年前在上海逛新世界。奢华、时尚、距离感,这样的环境有走秀之感,灰姑娘的舞会。
覃老师说,奢侈的环境让人局促。系上聚餐到高级宾馆,厅堂高华,我们都是陪客。不如在街边小店来一顿重庆鱼火锅,畅快乱谈,自己就是自己。覃老师是八十年代的诗人,中年后选择高校生活,研究易经,教国学,写书。他喜欢独自散步,可以走四小时到黄龙溪。校园小,学生打招呼,遇到领导都不自在,不如校外。几年教书,一步步丈量彭山的土地。我只在书上看到的名字,柏桦,他们是老友。有时我也疑惑,轻时读存在主义、加缪、夏多布里盎的诗人们,如何达到今天的自在安适。“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这是覃老师笔名闲梦的出处吧。
圣诞快到,太古里广场搭起圣诞树和小房子,霓虹灯制造的童话世界,情侣们依偎着自拍。青禾和无枝也出来了。青禾本来想采访北岛,没能靠近,只在人堆外面仰望了一阵。青禾工作有四五年了,还煨着一颗热爱文学的初心,相信书写的力量,与无枝共同做起自媒体“人物速写本”。我们在咖啡馆坐到快九点,青禾就要离开了,他房子买在三环外,九点过后没有公交车。青禾说,如果“人物速写本”明年能创造收益就更有动力,没有收益也会更好。
无枝不甘心,临走前还想回方所看看北岛,拍几张照片发自媒体。写不成人物采访稿,写成事件稿也不虚此行。重回现场,朗诵会已经结束,北岛正在签名售书,青年们排着队,怀抱诗集。有人高兴地告诉朋友:“听说他的诗很有名。”青年们簇拥着往前,主持人不得不一直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不要拥挤,北岛老师也很关心大家的安全。”
我终于在人堆里望见北岛,瘦,是修行人的相貌。
2015-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