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成长、学习、工作,都不在北京,但每次去北京,都必须去故宫看一看。遗憾事近几年没有机会,特别是单霁翔先生任院长后,知故宫心态更为宽阔,开放的区域也更多,且周边文创、活动频繁,总想着要带着孩子再去看看。
2011年9月,故宫博物院开年度大展“兰亭特展”,我正好赶上,欣喜不已。特展的意义在于,可以一次性地观赏到成体系的专题文物,及其背后的历史脉络。那一次特展的“兰亭”及古代法书作品集粹,很多文物平时不一定能看到实物,中间更有多幅为禁止出境展览文物,包括陆机《平复帖》、王珣《伯远帖》、冯承素摹王羲之《兰亭序》等,观者云集。
故宫所藏《兰亭序》摹本有三,据说是传世最佳者,特别是冯承素手摹本,公认最忠于王羲之真迹。去年,我在台北故宫看到《定武兰亭序》,传唐欧阳询据真迹临摹石刻,又被后人评价“真迹既亡,其刻石者,以定武为最善。”其实,对于我这样的非书法爱好者来说,能在千余年之后看到“天下第一行书”的传世摹本,任何一幅都是最善者,其震撼意义实在和真迹也差别不大。
往形而上说,《兰亭》虽然摹本不同,所藏场馆也不同,但作品表达的文化精神和文人气质是完全一致的。已成为中华文化经典符号的《兰亭序》,被唐太宗推为“尽善尽美”。这既是种赞颂,也是种标准。从形来说,兰亭无疑是不工整的,酒后写的草稿嘛;但从神来看,又极符合中国古人的骨格,端正清直,但醉了以后骨子里的自由浪漫又跃然纸上,连王本人清醒之下也再写不出来。难怪太宗大帝都爱之如狂。后世写字的人,把兰亭看成神一样的存在,形状上万千临摹、变化,最终也还是要归结到兰亭所表达的文化精神和生命情怀之下。
从形而下看,都说《兰亭》字字精妙,每一个字都可以成为范本,偏偏这一整篇是一气呵成,务必通篇看下来。高深的书法理论离我们远了,只说观者感受:舒服、耐看。任何人在任何时候看这幅作品,都必定是出于同感。这种形式上的美感,使我想起台湾的蒋勋先生对于中国文学的一种鉴赏思路。各种文学在某一个朝代达到顶峰,都是源于之前历朝历代对于这种文学从形式到内容作了长时间的准备,在某一个时间由那一个人或是一群人,集中式地绚烂出来表达出来,达到极致。书法也应该同理。
被另一个大帝也称之为“神”品的,仍然是王羲之的作品,《快雪时晴帖》,一封信,三两句话,神乎技矣。只能在台北故宫看到,但去了也不一定能看得到。
有那么些东西,轻易看不见,江湖上全是关于它们的传说;但真正立在世人面前时,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舒服、耐看,至高的审美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