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清音袅袅入云杳》
花雀活了七百岁,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自是欢喜无限,不觉间对祝景尧又多了几分亲近感。她极想开口告诉他,自己十分喜欢这个名字,却怕一时鲁莽吓到了他,便只得作罢。又过了许久,她才睡着。
晨光微露时,雨声早已歇了。屋外突有人把门拍得震天响:“景尧,开门!快,快开门!我回来了。”那人似乎宿醉未醒,说话含含糊糊的。花雀被惊醒了。祝景尧也醒了,却没理会,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接着睡。那人继续叫:“景尧!你,你小子快把门打开。我昨晚淋了半夜雨,衣服全湿透了。”
敲门的,是祝景尧的爹祝天德。
祝天德天性好赌,活了大半辈子,终日流连在各大赌坊。祝景尧本还有个大他四岁的姐姐祝梦之。六年前,祝天德因欠了孙老爷的赌债,便把女儿送于他做姨太太,以抵消自己的债务。那时孙老爷已是六十多岁,祝梦之自是不从。祝天德当即大骂女儿不孝,强行把她送到了孙家。
不曾想,当天晚上祝梦之竟悬梁自尽了。孙老爷不依,又上门讨要赌债。祝天德带着祝景尧背井离乡,狼狈地东躲西藏,最后才在这枫宁镇住下来。
昨天,祝天德又输了银子,便到镇上的小酒馆买醉。那小酒馆的伙计,看在祝景尧的面子上,才把酒赊给他。天黑回家之时,他晕晕乎乎地摸到一户人家的门口下睡着了。
祝天德把门拍得更响了:“景尧,快,快起来开门,你,你老子回来了!”
祝景尧极不情愿地穿好衣服开了门,黑着脸说:“你该住在赌坊才是,还回来作什么?”祝天德尚有些晕晕乎乎地进了屋:“臭小子,怎,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祝景尧冷着脸,“我爹?你挨家挨户瞧瞧去天底下哪里有你这样的爹?看见赌坊就挪不动脚了。你没把我也卖了还赌债,我便谢天谢地了。”他夹枪带棒,没一句好话。
花雀见气氛有异,心想:“祝景尧昨日还体贴周到,半夜冒雨把这鸟窝抱进了屋。怎么这会儿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轻轻跳到桌面上,扭动小脑袋看着这爷俩。
祝天德反驳:“孙,孙老爷家境殷实。把梦之送过去,她,她既能享清福,我的赌债又能还了。何,何乐而不为?”
祝景尧的脸越发冷了,懒得再理睬。他胡乱洗了把脸,在厨房里抓了两个馒头就准备出门,不愿与祝天德共处一室。祝天德连忙叫住了他:“景,景尧!”祝景尧背对着他,冷冷站着,等着他的下文。
“我前几天,替,替你接了一桩活儿。松,松虚巷的冯老儿要作一幅画。你,你到他家去一趟。我,我跟他说好初九去。”
祝景尧心里清楚,祝天德赌钱缺银子,便向冯老儿借。又允诺用自己的画来还。他没好气地道:“要去你去!我不去!”话毕,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花雀连忙飞了出去,跟在他身后。
农舍不远处,河边。
祝景尧一块接一块地朝河面扔着石块,他用力极大,仿佛要扔走心中的不快。石块在河面上滑得极远,漾起了一圈又一圈水纹。他依旧黑着脸,一言不发。花雀见他不高兴,心里竟也微微难受,不似平日那般叽叽喳喳的,只安静地待在一旁,默默陪着他。过了好半晌,祝景尧扔得累了,才背靠大树坐了下来,他的脸色和缓了一些。
花雀乖巧地轻轻跳到了他的腿上。
祝景尧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小花雀,刚才吓到你了吧!”他勉强挤出一点笑意,“不过,还好你没有被我吓跑!”
花雀见他不再冷着脸,复又雀跃起来,心里说道:“祝景尧,你笑得太难看了!刚才没被吓跑,这会儿,却要被你比哭还难看的笑吓跑了!”她暗自偷笑个不停。
“小花雀,整个枫宁镇上,大伙儿看到的,是我所谓的才气,是我帮爹一次次还赌债的孝顺。而看到我的怨与无奈的,你是第一个!”
花雀心里一暖,略有些害羞地低了头。
祝景尧站起身来,向枫宁镇闹市走去:“小花雀,走吧!到冯老儿家去。”花雀突然想偷一下懒,停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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