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黑色妖姬

      小表弟忠忠是大姑的超生子，和他姐姐玉儿相差十三岁，最初是偷养在家住韩家屯村他二叔家的，交了罚款，上了户口，要上学了才接回自己家里的，刚接回家里时，他不习惯，还偷着跑回去过，可见，他二叔一家对他也是很不错的。

      现在两家人相处也是非常和睦亲近，小表弟两头住，在哪里都是混世魔王，好在学习还不错，如今上小学三年级，每学期都能拿回奖状去。大姑两口子只要看到奖状，他再怎么“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加上小时候没有养在身边，内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所以好吃的，好玩具只要他要，都是不打犹豫的。

        开始，爷爷奶奶还担心，他们会把孩子惯得没样了，结果，后来发现，这孩子是自我有度的，他是那种享受溺爱，但又懂得被溺爱的孩子。用我们村里的土话讲，就叫“识得抬举”，不是不识抬举，无理取闹，没边没沿的孩子。

      这也和他二叔两口子的教育有关，人家对他既不像对自己的孩子那样有打有骂，但也要和他讲明道理，对还是不对，应该怎么样，直到他点头答应：“明白了。”才作罢。平时，人家也教育他，父母对他做出了另类牺牲，以后也是要孝顺父母的。

      所以，忠忠外表看起来，在两边都有点撒娇，搏宠，但他心里明白，大人们爱他到什么程度，能达到什么边缘，该索取索取，该收手收手，知道什么时候听话就好，知道他学习好才会惹人爱。因而，这个孩子，你猛一看，有点张狂，实际上，谁都喜欢。

      母亲问他：“你喜欢爸爸妈妈，还是叔叔婶婶？”他扑闪着眼睛说：“在爸爸妈妈家里，就喜欢爸爸妈妈，但是，心里也想念叔叔婶婶；到了叔叔婶婶家，就喜欢叔叔婶婶，心里想念爸爸妈妈。”还又来一句简短的：“他们，我都喜欢。”

        父母亲不敢再问，拿出糖果柿饼子给他吃，他自己又主动来了一句：“大舅大舅妈，我也喜欢你们。”父亲摸摸他的头，高兴的说：“你真是个好孩子，好好学习吧，将来一定有出息！”忠忠得意的吃起来。

        我想看看他能不能承受打击，就故意批评他：“会有啥出息呀？谁给他好处，他就说喜欢谁，我没给他东西，他就没说喜欢我。”那小家伙太机灵了，一听我的话，黑眼睛一转，嘴里还吃着东西，忙不迭地的说：“喜欢喜欢，我也喜欢朵儿姐姐，还有姥姥姥爷，二舅二舅妈，所有人，我都喜欢。”

        母亲感叹的说：“这么小，就会看眼色了，人情练达即文章，经历的人情多了，历练出来了，机灵劲儿，比朵儿强。”父亲也附和：“照目前看，这孩子，是他们这一辈里最出色的了。”说实话，我也承认，厉害了，我的小表弟。

        我上高中时，班里面有个中途退学的女生，叫马生萍，她也有个超生弟弟，开始，养在外公外婆家，等到上小学时又养在爷爷奶奶家，每到周六日休息天，爸爸妈妈就大包小包的去看望弟弟，为防她说漏嘴，从来不领她，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吩咐一句：“好好写作业。”就锁好门走了，也不给她留一点零食吃的。

      后来，也是交完罚款，把弟弟接回家里了，从此，家里就永无宁日了。弟弟开始也是哭着闹着要离开，后来爸爸妈妈为了留住他，打消他要离开的念头，就渐渐变成了要什么满足他什么的无底线溺爱。有时，还扯她的书本，作业本，她提醒一句说：“你们这样，会让他无法无天的。”结果二老无奈的说：“没办法呀，不这样又该怎么办？你让着他点，等他长大了，就改变了。”还说什么，是自己欠儿子的。

        儿子小学一二年级，是在爷爷奶奶家的村庄里上的，三年级时转到了县城马生萍上过的那个小学，由于学习成绩跟不上，同学们都看不起他，甚至有孩子们还骂他：“马生强，滚回你的农村里去吧。”他就和人家干起仗来。三年级以后的整个小学间断，就不停的因为和同学们打架，被学校请家长去，不是给对方赔不是，就是要赔人家医药费，还被人家好几个家长当他们的面要求学校，让学校给自己的孩子转班。

        升初中后，马生强学习更加跟不上了，虽不和同学们打架斗殴了，也不请家长去学校了，但是，他上课睡觉，不写任何笔记和作业，还经常装病请假逃课，利用说谎，和父母要班费要资料费要考试费，瞒着父母和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借钱”消费，小小年纪，学会了抽烟，整天泡在网吧，无休无止。

        效仿游戏里的人物，学习网吧里的大哥大姐，染红兰相间的头发，穿耳洞，纹身，穿奇装异服。等到马生萍的父母得知儿子逃学多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沿街寻遍多个网吧，才找到她弟弟，见面时，他们全家几乎不认识他了。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学生气了。

      父母把他拉回家中，还没等说话，他就自己进卧室把门反锁了。也许是反抗，也许是真的困了，不吃不喝的睡了两天，正当父母坑的没辙，想要请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来劝说时，人家主动开门伸着懒腰出来了，张口就问：“有吃的吗？”父母端出煮好的鸡蛋方便面，火腿肠时，人家吸溜吸溜的吃着，就和没事人一样。

        父亲先开口说：“生强，你不上学了啊？你有啥打算啊！”没回应。母亲接着说：“学习跟不上，咱退个班，请个家教，永能赶上来的。”还是内回应。甚至连头都没抬，餐巾纸擦擦嘴，一扭身，又回去睡觉去了。马生萍根据自己的上学体验，说：“当初，要么就从一年级在县城里上，要么就在爷爷奶奶家把整个小学上完了。中途转学最影响了。”父母亲一致说她：“你说的都是废话。以前成过去了，没办法返回去了，关键是现在怎么办？”

      经过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等许多亲朋的询问劝解，马生强终于开口了，他说：“退班也不一定能跟的上，还耐不住羞耻，没脸面，退到小学一年级才能跟得上，这现实吗？”众人无话可说，他又说：“今生怕是与学校无缘了。”

      最后表态，先跟着他舅舅到工地去干活去呀。

      当马生强跟着舅舅离开以后，父母抱头痛哭，他们知道：单薄瘦弱的儿子离开学校的大门以后，将面临着什么！

      工地上，老板不要童工，舅舅好说歹说，说让他锻炼锻炼，试用一个月。然而，没到一星期，马生强受不了那个苦。和他舅舅打招呼，说自己要回学校继续读书去，舅舅高兴的还给他拿了一百块钱，那是自己身上唯一的一张大钱了。他还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姐姐姐夫，一家人激动的等着浪子回头。可马生强受不住诱惑，回家的路上，早已进了一个隐秘的网吧。

      父母又是一个挨一个网吧的找，结果一时半会找不到。急得就报警了。他们自己也不甘心的继续找，就在他们找寻的前方，有一群人围观打穷架呢，他听到有一个女的喊：“马生强，你要有种就干死他！”老两口赶紧跑过去，看到一个身穿一身黑皮衣，烫着大波浪，涂着浓艳的口红，乌黑的大黑眼圈，接近一寸长的假睫毛的，看不出年龄的女的在叫嚣，而儿子面前的是一个手里有尖刀的，臂上有纹身的强壮的光头男子，这还了得？

      他上去就去抢刀，可连日来的心力憔悴，几乎接近精疲力尽，他还哪有力气，他只是拼尽全力想要避免儿子受到伤害而已。二人慌乱中，刀子不偏不倚的刺入了他的胸膛。对方松手，撒腿就跑。其他人也要散，马生强抱住父亲举足无措的大哭。

        赶来的警察立刻呼叫了120，也抓住了那个妖艳的女人。

      原来，马生强刚进网吧时，他花钱豪狠，这个人称“黑色妖姬”的网吧交际花就瞄上他了，人家主动接近他，教他看一些未成年人不能看的非游戏内容，还和他动手动脚，按着画面撩拨他，并且说要做他的女人。

        几天后，操刀男找来，骂他“胆肥，敢冒犯我王九天！”于是，就把他拉出网吧大门，对视开战。涉世未深的马生强不想惹事，他已经认输赔不是了，眼看事态发展就火焰熄灭了。可不嫌事大的蓝色妖姬在一旁煽风点火，想看游戏里的决斗场面。护儿心切的马明辉就勇往直前了。

        120 去医院的路上,马明辉清醒了一下，告诉身边的儿子“千万要学好。”转头又对另一边马生强的母亲说“我没事，你别怕。”可这终究成了他的最后遗言。

        马生萍从此也中途退学了，在离她家不远的一个理发店当起了学徒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