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三哥打电话问我,年货准备的怎么样了,我这才蓦然惊觉,该过年了。
我能想象得出三哥在家忙碌的样子,我没出阁之前,经常见到父亲在年关将近的时候忙东忙西的情景,我姊妹不多,大哥成家日久,早已不和我们一块过年,可父亲每年春节还时时惦记着他的一家子,所有张罗的年货中必有大哥的一份,这也许是一个父亲奔忙的动力,家人都懂,也尽力帮忙着。
大概腊月24左右,大哥大嫂都回来了,父亲高兴得合不拢嘴,支使着母亲、三哥和我赶快把给大哥准备的东西拿出来,有时甚至还要临时上街去置办,像一个为讨老师欢心急于表现的小学生,大哥照例会拿回两瓶酒,或者一点点糖、瓜子什么的,有时还有一兜鸡蛋,父母亲一边说着啥也别拿,家里都有,一边把给大哥准备的一个后臀尖、一个刚刚做好的豆腐、或者还有一些白菜、葱什么的一股脑儿拿出来,满满登登摆了半个屋子,杵在屋里面无表情的大嫂这时才开始说一两句话,开始动手往车上般东西。
等到父亲和哥哥吃完午饭,把能想到的,家里有的全装在哥哥车上以后,看着他们的车离去,父亲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邻居有见,问他:“老大回来了?”,“嗯,回来了!”父亲回答得特别响亮。此后几天,父亲一直神采奕奕,走路带风,干啥都有劲儿。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十几年,直到父亲七十岁有病,家里不再养猪作罢。
我知道,大哥之于父亲,不单单是一种父子亲情,大哥是父亲的骄傲,是父亲的精神支柱,五六十年代,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父亲是一个农民,和母亲终日劳作一家人也不得温饱,还受尽外人、甚至是家里弟兄欺侮,大哥从小就懂事、听话、上进。那时会木匠活的父亲经常被叫去给乡里的桌椅板凳什么的修修补补,父亲眼力高,活干得好,人厚道朴实,乡里干部也对他很尊重。大哥17岁那年,乡里来了征兵的,本来按关系,是轮不到我们的,父亲就到乡里托人亲自给带兵的说,带兵的听了,又见到同样质朴且一表人才的大哥,当场同意了,这样,大哥走上了从军的道路。
穷人的孩子懂事早。大哥到部队上努力、上进,一步步高升,到当兵的第13个年头,把农村的大嫂也带到部队上安排了工作,自此,大哥一家开始独立生活。
时光荏苒,1986年,大哥转业回家,在县里安排了工作,大嫂孩子们也落户县城,从此,父子、兄妹每年都能见上几面。
大哥当兵的那些年,是我家最光荣的几年,父亲虽然受苦受累但心里甜着呢!父亲生性耿直又为人热心,十里八乡的木匠活离不开父亲的一双巧手,再加上我家出了个军官,军属也颇受人尊重,所以父亲一连数年都是县里的人大代表,每到年关,乡里会给我家送三捆柴禾,10斤猪肉,还有一幅对联,这时候,不光是父亲,连我这小孩儿都觉得我家无比自豪,父亲走路说话底气十足。我们常常把大门上那块“军属光荣”的匾牌擦了又擦。
我家院子里有棵梨树,也许是大哥参军前种下的,每年父母亲都要把最大的那个梨小心摘下,藏在柜子里,等大哥回来,开始是十几个,慢慢变成了五六个,最后只剩下那个最大的,因为它个头大,营养足,耐放,打开箱盖,满柜水果的香味,好闻极了,妈妈老是警告我“可不准动那个梨,那是给你大哥留的”,我们都懂,谁也不打那梨的注意,顶多掀开箱盖嗅一下香味。
后来大哥转业到了地方,父亲年纪也大了,不再出去给人做工,在家门口租地改种西瓜,每年西瓜熟,第一个西瓜必定是大哥一家的,父亲一个电话,大哥回来了,有时还带着同事,吃完,再带一袋子回去。这时候,父亲非常开心,好像所有的出力流汗都是值得的。
当然,大哥也是个孝顺的儿子,转业回来的第一年,就带着单位的十几个士兵给我家割麦,因为那麦地汪水,那几个年轻人挽起裤腿,边割边游戏,割了不少,也剩了不少,地一干,邦邦硬,又给父亲额外添了不少麻烦。
现在,我的老父亲早已离开了我们,老家已是三哥当家了,但逢年过节,我都能收到哥嫂的问候,都能收到哥嫂托人带来的食物、蔬菜。三哥,也继承了父亲的传统,我这个小妹也成了他牵挂的一员。
生活雨疏风骤,开口欲语还休。试问卷帘人,“新春如何”?却道绿肥红瘦,知否,知否,唯有亲情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