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月入十万,但儿子不认我。”

我曾经看过一小段真人秀的厨艺比赛。

有一个中年女选手,她自己说,她曾经是全职太太,老公很爱她也很有钱,他们有一个孩子,生活很美满。

她很喜欢做饭,带孩子之余,开始学厨。她学得非常投入,为了可以练习厨艺,她去餐厅打工,回到家总是深夜,累得连话都讲不出。

全家人都不支持她学厨,认为她在瞎折腾,争执不下,老公跟她离了婚,儿子判给了老公,她一无所有,只能用尽全力地拼。

她非常拼命,用尽洪荒之力,终于在一间星级酒店里面做主厨。

有评委问:“为什么没有争取儿子的抚养权?”

她说:“因为老公的经济条件比我好太多。儿子跟着他会有更好的人生。而我既没有经济能力,也没有时间照顾儿子。”

她哽咽着说:“我非常想念儿子,常常梦见他,梦见了就半夜哭醒……”

感情牌打得好,虽然她做的那碗面,观众盲评的时候,反应不是特别好,但还是可以晋级。

评委们把一个90后的小鲜肉淘汰掉了,理由是,“你还年轻,有机会。”

我相信她撕心裂肺地痛是真实的,对于自己人生那份坚持也是令人钦佩的,可是为什么要拿着痛苦,来让别人同情自己,获得晋级,而不是以自己的水平,来获得晋级?

作为观众,我想说:“对不起,我既不感动,更不同情。选择做自己爱做的事情,把自己的家庭作为自己人生的祭祀品,这是一个自己作为成年人的选择,你的痛苦并不值得同情!”

今天,在我们社会中有一个细思恐极的现象,就是把“舍家忘我”,变成了一种被极端歌颂的美德。

无论是先进人物事迹讲座,还是成功人士追忆往昔,不一样的场景,但其中最煽情的那一部分,总还是一样的内容:舍家舍业的忘我献身。

因为工作,大年三十不能回家吃团圆饭,已经不能算是可以讲的事迹;老婆生孩子、孩子入学、毕业、去医院、考大学……全部缺席,这才算是一点事迹。

就我个人而言,我最不能容忍的事迹是,因为工作,把自己养大的老人去世,都没来得及去看最后一眼!

每次听到这话,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想跳起来抽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比人命更关天?”

更可笑的是,为了制造气氛,煽情有效,讲话的人都要捧着心,皱着眉毛,痛心疾首:

“虽然做出了今天的成绩,但是没能花更多的时间和家人聚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遗憾和内疚的事情。”

可是话说的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看不到遗憾,只有一副我成功了的嘴脸。

这时候,下面的吃瓜群众们总是抹着眼泪,吐着瓜子,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舍身取义,终成大业。既做家属,得了名,有了利,就要懂得牺牲,全力支持。这点道理都不懂,什么资格做家属?

可是五千年之后,每个人都知道“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请问谁是禹的妻?

我有一次坐飞机,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工作人员给我们换了经济舱的第一排。

那个飞机很小,没有公务舱的位置,我们和斯文的男人坐一排。

刚坐下思迪就说:“妈妈,我渴了,要喝水。”空姐们正忙成一团。我让思迪等一会儿。

这时候旁边的男士递了一小瓶矿泉水说:“刚发的,没有开。给孩子喝吧。”

他是铂金卡升舱,所以坐在第一排。

我们聊了起来,他在银行做一个肥缺,钱很多,但永远都在飞。他只用了不到一年,就把国航,东航,南航全部飞成铂金卡。

他有一个一岁多的儿子,完全不认识他。

看到楼下看门的保安,孩子还会给个微笑,而他一靠前,孩子就放声大嚎。

他和太太是大学同学,因为他实在太忙,生了孩子之后,太太就全职在家。

开始的时候,他拿钱回家,太太很高兴。可是现在太太意见越来越大,家越来越冷清。

连一向无条件支持他的老妈都从旁侧击地说,下次老爸住院时候,作为儿子能不能去医院看看,哪怕就半天?

我一直是杞人忧天,物质至上的人。我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现在你们至少还有钱,生活安逸,可以安心呀。”

他长叹一声:“钱算什么,买不回那些已经流走的时间。要是我在穷困潦倒的时候,妻子离开了我,我还可以说,这世态炎凉,女人都贪心。

可是现在,虽然我不是大富大贵,但是我们也不缺钱?如果妻子离开了我,我守着那些钱做什么呢?我这个人天生命贱,没有什么花钱的爱好。就爱吃口手擀面。”

临下飞机的时候他说,“我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好的肥缺,可是都做不长。我也已经想好了,做完今年,我就申请调职。我要让儿子骑在我的脖子上,送他去上幼儿园。”

其实婚姻最大的杀手,根本轮不到移情别恋,更不是有钱没钱,而是结了婚之后,两个人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疏淡。

更可怕的是,出轨是一件违背道德的事情,再为了爱情,总还有负罪感;可是如果是投入了全部的精力体力和热情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那完全不同。如果伴侣提出异议,那么他们不够通情达理。

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精力和热情,更是有限的,无论是出轨,还是被工作,热情被消耗之后,就只能疲惫不堪。

我曾经问过几个人到中年的“成功”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钱真的不够么,为什么还这么不着家的拼命?”

答案有很多:

为了保持自己的多年打拼才凝结起来的心血;

为了挑战自己,验证自己的能力;

为了造福跟了自己多年的下属;

为了名誉和社会阶层;

有一个回答得特别的悲哀:“要不我能做什么呢?我其实什么也不会,只会赚钱。”

事实上,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努力拼搏,并不是为了家庭,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意愿,把自己陷入其中,身不由己。

我们生活在一个矛盾时代的激流漩涡里。

从理论角度上来说,中国,是最有家庭观念的社会,哪怕窒息,也要拼命地挤在一起,相亲相爱,相杀相克,血浓于水,永不分离。

可从事实角度上来说,那些名,那些利,那些有的没的狐朋狗友,漫天乱飞不着边儿的微信消息,都是眼前需要处理的事务,在我们心中,唯一能等就是家人。

我们总是说,家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就是因为永远在背后,反正看不见,所以从理论上说,永远在那里。

黑和白仅仅是世界的两个极端,其实整个世界都横在黑白中间。

我们做的每一个选择必定有所放弃,这就是选择的代价。

在人生中,最初的时候,很多人拼命努力是为了造就自己的价值;更多时候,很多人拼命的努力,是为了让家人有更好的生活,更加幸福。

可是往往在拼命的过程,我们越走越远,身不由己。我们并不仅仅是缺席了家庭,而是一点点,松开了手,慢慢再放弃。

如果一定要选的话,我选家人,因为钱可以再赚,名可以再赚,但是生命不行,爱也不行。错过了不能复返。拼起来的心,长好了,还会是伤痕累累,沟渠纵横。

这一辈子究竟什么是幸福?比起在琼楼玉宇里面慢慢孤老,我更希望在小木屋里面,子孙绕膝,粗茶淡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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