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航
若仰望夜空,辽阔天幕下,我们肉眼所见的最远星辰,已经存在了138亿年,那些闪耀着的光芒,早在我们看到之前就已经发出,而在到达我们眼底时,他们已经在远离,宇宙涨动,一切消逝变远。
星航,你可知道,遇见即是离别。
阳光柔柔的透过高大的植物叶脉投射在书本上,星星点点的图案不时摇动,妆点了整个春天。上海图书管理,工作人员总是会一早打开落地窗,白色的纱帘便随着风的拂动发出沙沙的细响,巨大的落地窗便流淌了绿色的味道,将这个不足一千平米的公共图书阅读区,打造的像是一座温室。即便是周末,这里依然座无虚席。寂静的时光,仿佛隔离了外界一切声音。总是身不由己,行至此处。
为何眼中有泪水,那是心海决堤。
“猪,你在哪儿?”
“在外面陪客户吃饭,等下去蒸桑那”他疲倦地回答。下个礼拜就要到二零一二年了,圣诞前,他总是工作。
“恭喜啊,周末有美女陪了!”
“额,我宁可不受这个罪,今天不能去你那儿了,我在开车,上中环了,明天联系。”
外资银行,第一份工作异常不易,我怎会怪他。
第二天一早,正在大睡,手机狂响。
“让不让人睡了?这才9点”昨晚加班到深夜,很气他来打扰。
“我刚陪老妈买东西回来”睡眼惺松中依然听出了他的沮丧和失落。
“买东西好啊,她要做好吃的给你,怎么了,听起来有问题,难道昨天桑那洗得不好么?”
“昨天是跟父亲一起去的,刚跟我妈吵了几句,好烦,中午也要陪父母吃饭,不能见你了”他果然郁闷,我知道他在为动用父亲的关系而挫败,便故作生气。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被逼着吃饭,你刺激我么,我还没吃早饭呢”。
“怎么会,没有啊,下午我电话你”他急忙解释。
“好吧”。
作为情人,他永远不会甜言蜜语,作为独生子,他一直生活在父母的手掌心。又是个孝子,绝对不会忤逆。即使有自己的想法,也不会让长辈伤心。这就是他,二十四岁的他。二零一一年,九月,英国金融MBA海归回国,沪籍,身高1.82M,外资银行理财顾问。我们的事,双方家人都还不知道,他说等时机。
“我会给你很多很多”。望着我时他的眼睛黑而明亮,一如初见。
将满纪红豆沙放进他嘴里,我总是笑而不语。其实,能够相遇已是幸事。
他搂住我,尽管已经是冬日,阳光还是灿烂得一塌糊涂。
遇见时我们忘记了一切,这一切包括我的年龄、他的年龄、彼此的父母、家庭和诸多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遇到?为什么你从不告诉我任何讯息?为什么我们不能谈及将来?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他也从未提及。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他的母亲是财务管理,父亲则是沪上有名事业单位院长,如果正确的话应该是部级。
官宦世家,梁星航。
消息的来源,起始于我无意间在百度中输入了他的名字,结果,一切都明了。原来,这些便是那最早的开始,出众气息的来源。而他所知道的是,我是北方人,我的父母均为国企退休职员,我有个生过一次重病的妹妹,我被出轨并离婚,儿子7岁,暂由父母照看。他还知道我们相差11岁,放弃了工作十年的国企管理职位,我选择上海重新开始。
世间的奇特在于,很多事情的发生,无法预知。
星航,你可记得,那时光。
二零零九年,五月。你背包阔步走入图书室,轻轻抬起座椅,白色外套静静放下,然后慢慢坐下的那一瞬,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你凝神专注的背影,仿佛凝固了所有的时间,象是突然开启的潘朵拉之盒,令人猝不及防,失去一切语言,唯有讶异。上帝从不事先预知,那瞬间如此迅速,以至于我完全来不及躲闪,便一头扎进其中。而那个你中途离开时,我走过几张隔桌,悄然留在你书页间的字条,成了上帝手中掌管众生因果的钥匙。那一天,像是天机泄露般,你带着那钥匙,在五月的夏天穿过众人向我走来。那含有你姓名、电话、企鹅号、以及深潭一样眼睛的钥匙,是来自于另一星球无法解答的谜题与欣喜。
“那时我在图书馆备考雅思,你是个奇怪的女人,那么美”你后来总是说。
“短发也好看吗”我总是追问,遇见时我还是长发。
“好看,怎样都好看”我总是喜欢一直望着我。
“那字条呢”
“秘密”将手指摁在我的唇上,你笑着不再讲话。
三年中,我们少有联系,你一直不怎么理会我,大多时候,我也只在网上留言一句两句给你,寄了两次东西至英国,一次是2010年你刚去,12月,风很大,我寄了一箱东西:羊绒围巾,JAZZ CD,羽绒马夹,护颈枕,数字时钟,夜灯,袜子。另一次是第二年也就是2011年6月,你留言,毕业论文需要中文资料,那天上海是暴雨,我全身湿透的去邮局邮寄了航空包裹:从图书馆借来的三本厚的中文金融专业工具书,两包带酱料的面条,一大袋芥末味的日本青豆,以及网络上已经注册好并交了费的论文库账号和密码。这些东西现在看起来都很凌乱,JAZZ CD和数字时钟以及袜子、颈枕、面条、芥沫青豆,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东西,唯一有关联的东西,就是都是同一个人寄的。寄时未做计划,寄后亦未作期待,只是逛街时碰到了,不期然地想到了你,觉得可能会有用便买下了,一来二去攒的象杂物铺。你从不说喜欢或不喜欢之类的话,东西全都消灭到了胃里,末了一个词“好吃”,出现在企鹅上闪动的粉色猪头像上。
之后两个月猪头消失。在我终于度过辗转难眠的两个月,恢复一觉天亮的优良睡眠时,突然某天收到短讯。
“非诚勿扰看了么?”
“没”
“去看”
“为什么?”
“里面的那首诗。”
处女座的你,句式上基本以疑问句开始,省略句结束,并且永远有让人撞墙的抓狂本领。诗什么啊,诗还不是人说的话么,你是人么,不会讲话么?
狮子座的我不再理会。唯有网上猪头的留言:功课压力好大,每天图书馆准备论文,一年内拿到硕士学位。
我决定关闭企鹅,让生活继续,事业第一。
半年后的2011年,9月你突然英国回来,猪头闪动:毕业了,只待冬天去领取证书,如果通过的话。
“我还钱给你”
“不用了,我不要了”
“你寄的书我总得给你吧”
“邮寄过来”想到还要去图书馆还书,我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出其不意的是,猪把自己邮寄来了。
捧住我的脸,你问我为何剪了头发,你可知道长夜漫漫的滋味。
“我喜欢你,林林”抱住我时眼睛湿润,红了脸的你。
“喜欢我什么?”
“就是喜欢”二十四岁的星航,说了四个字。
星航,还记得清楚,抱住我的宛若树木般清香的你。
如果宇宙间的一切都在消失远去,我只愿世间山川河流星辰大海,从此凝固为永恒。
“你在哪里,我陪好父母了,去看你”下午你如约来电。
“在莱福士啊,和平影院这里,你现在过来?好啊,我在这里等你,在自动扶梯上去的二楼饮料区。”说明位置后,我四下张望,对面坐着的情侣正搂作一团。40分钟后,他来了,神情疲惫,看来饭吃得辛苦。但父母最关心的却永远是我们的肚子,即使早已经成年。
“桑那洗得不过瘾么?”我揶揄道。
“你化妆了”他答非所问,盯住我,一个深长的吻回答了一切,我能听到的是,对面坐着的情侣离开了位子,我能感受到的是,我忘记了听力。
“圣诞快乐”我拿过准备好的圣诞礼物,一瓶很淡的香水。
“啊,给我的?”他拿起来,没有讲话,些许惭愧。
“不要吃了,我们出去走走”半响后,他不由分说拉过我。
“喂,拜托,我的蛋糕还没动呢……”
我最大的缺点是方向感极差。猪带着我,七绕八转,突然间,我才看清是到了爱慕,那间有名的情侣酒店。马上转身,我要跑开,却被一把抓回。
“走啦,别闹……”
“为什么来这里”
“以后告诉你”
是间王子风格室,墙壁红色造型,卧室与卫浴以珠帘相隔,洗浴时,一把拉开,一眼望去是床上你坏笑的样子。
圣诞节便是红色的样子吧。
星航,你拒绝了父母所有的相亲安排,给了我一生长长的时间,只是,后来我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