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相声(原创)

一杯茶,温热在手里,香气氤氲。我没有喝 ,不是我不喜欢,说实话,我的嗓子是干渴的。但是,我没敢喝,手心里都是汗。

我对面微笑着的是中国相声界无人不识的大师级人物。他依然像在舞台上一样,穿一身红褐色传统大褂。近距离看,面料很好,像是天鹅绒。我真是喜欢,比我穿上医生的白色大褂要好看得多啊!

他说:孩子,我都退隐江湖好几年了,谢谢你还记得我。听我的助理说,你要拜我为师?

我几乎是像小学生一样站成标准的军姿,回答道:是的,先生,我是想学相声的。

先生柔声问:为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了高中时写的一篇作文,就像是背课文样的答:说相声是我的理想和追求。我希望用相声这种艺术形式来鞭挞社会上的某些丑陋事件,来揭示某些卑鄙的行径,唤醒人们沉睡或麻木的灵魂。

先生笑了,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说:你喜欢表演吗?

我沉思了一下,认真的回答:不,不喜欢表演,因为我长的不好看,还有点自卑。但是,我觉得,只有用相声的手段才能让我的声音传到更多人的耳朵里,回响在心里。我觉得它不是娱乐,应该是领悟!

你这孩子,有点思想,那你有过舞台经验吗?先生的眼里有了期许。

我说,有过两次。一回是,初中的时候,校文艺演出,我和同桌是去表演数来宝,结果说到一半,下面同学就哈哈乐,又是鼓掌又是叫好,我一紧张,忘词了,在台上傻站了五秒钟,没想起来词,灰溜溜的跑下去了,尴尬的要死的心都有。第二回是高中毕业那年的元旦晚会,我在自己班级里和同学说相声。是我写的本子,我是逗哏,说的挺成功。都是自己班里的同学,不紧张了。

哈哈,先生笑了。说,我介绍你去找一个人,他会给你帮助的。

然后,先生走了,留下高大宽阔的背影。

我随他瘦小的助理穿过回廊,绕过有水有鱼的莲花池,过一个雕花的角门。豁然开朗的是一片大草坪,像极了一个顶级的高尔夫球场。

在缓坡的最高处,是一个巨大的露天舞台,和我小时候在农村看拉场戏的舞台一样高。只是布置的更加的富丽典雅大气华贵。台下是好多的观众,都是盛装华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上流人物,他们手持高脚杯,杯中有酒,酒色红艳,在翠绿草坪的背景下,更显明丽。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或是一个乞丐。我原来不属于这个群体啊?

我才发现,原来富人不是散在穷人堆里看不到的,是可以聚在一起的。就像乡下唱戏时候,来的都是你认识的买不起一毛五的雪糕,只买五分钱冰棍的那一群老乡一样啊!

我怯步了,不敢向那边欢笑写在脸上的一群人走去了。我的自卑又从没见识的乡下孩童那儿,回到我的大脑里。我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啊!心里怕怕的。

可是,我不能停止跟随那个助理的脚步,近了,离人群更近了。我也更加的不知所以了。就像醉酒在回家路上的人一样,告诉自己说,保持微笑,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我在穿燕尾服和旗袍的人群中间,发现了一个穿大褂的人,蓝色的大褂真是漂亮!

他是我认识的另一位了不起的相声大师。虽然这个世界能被人称作大师的人不多,但他是其中之一。

我的心里就安稳了许多,似乎是溺水者看到了一棵稻草的感觉。

在那位领我来的助理的介绍下,他热情的和我握手,我觉得他手里很有力且暖暖的。我都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他慢慢踱到草坪的高处,朗声道:各位,今天,我将临时搭档一位新朋友,给大家奉献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有请著名作家之蓝先生——

立时,有掌声,有欢呼声,有好多人自动给我让出一条通道。

我突然就来了自信,昂首阔步的就走向高处,我看到了大师在向我微笑,我看到了燕尾服们黑色的领结安静而舒展,我看到了旗袍上手工编织的纽扣像盛开的花儿。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我自己:白色的小翻领下,带有“十”字的白色纽扣,一颗一颗排列下去。

啊?

啊!

我穿错衣服了!我把我的职业装穿来了,我的演出服呢?

我转身往回跑,越跑越快,我挥起手臂大叫:我的演出服呢!

我一边奔跑一边愤怒的扯下白色大褂,随手扔掉,我大骂:混蛋,谁是混蛋!

我直到跑的力竭了,才停下来。我伤心的哭了。我精心策划和准备的演出就毁在了一件医生的白大褂上。我为什么要穿那一件破大褂啊?我不是已经不当医生了吗?我已经是大作家了啊!

我是那么的难过,我多想好好的说一段相声啊。我自己写的本子,我说我遇到的故事,我说说医疗的黑幕,我说说医院的猫腻,我说说无良的医生,也说说无理取闹的患者。我熟悉的,我了解的,我憎恨的,我感动的,都是我要表达的啊?我要向很多蒙在鼓里的人说出他们不知道的故事,我要他们以后如何去防范去警醒去关注去觉悟……

可是,我没能如愿,我没有去说一句话!

有风吹来,带来了草香和泥土香,我忽然清醒了。

我可能是错的!

我为什么逃避呢?

我因为一件不适宜的衣服就放弃一次重要的演出了吗?你逃避的是衣服吗?还是衣服里藏着的懦弱和胆怯?

我猛转身:那翠绿的草坪依旧。可是远处的人群散了,只看到零星的几个燕尾服的背影及旗袍后摆上突起的圆屁股。

而我扔掉的白大褂,在绿色的草坪上慢慢的飘浮起来,越升越高,越来越淡,像一朵云,远了,更远了……

我忽然意识到: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赤身裸体在开阔的一片虚无里。

夜色快速的漫上来,四周暗了,我觉得好冷。

我大哭。

我痛苦!

我不知道除了哭,我还能做什么?

我对自己说,快醒了吧,快醒了吧!太他妈的折磨人了!

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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