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鬼》
日本鬼子一早包围了村庄，机枪架在村口，明晃晃的刺刀，在村子里蹿来蹿去。
鬼子的翻译官，提着白铁皮喇叭，哇哇叫，没费多大劲，村里人听明白了，鬼子在搜找一个人，土匪头子胡三。
胡三占山为王，平日里抢东抢西，贫富不限，老嫩一把捋。日本鬼子来了，又和日本鬼子干上了，神出鬼没，小鬼子吃了不少亏。
三天前，日本鬼子化了血本，围山进剿，胡三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胡三一个人落荒而逃。
晚上狗狂吠了一夜，村里闯进了生人。
村子百十户人家，算是大村子，一门李姓，叫李家村。
胡三闯进了丑鬼家，彼此都吓了一跳。胡三一身的血，半拉子手臂被劈裂，仅连着肉和筋。丑鬼太丑，丑得让胡三想吐。胡三也丑，但比着丑鬼，又是小巫见大巫。
丑鬼真丑，翻嘴唇、朝天鼻、小眼睛、招风耳，五官没一样中看，又凑合在了一起，实在是令人作呕。
寻常里丑鬼独来独往，一个人孑然一身。尽管姓李，村里人不理他，连名子也被遗忘了，怕沾晦气。丑是丑鬼的符号，也是名字，大人小孩躲得远远的。
丑鬼家住在村口，父母留下的三间房，破烂，却被收拾得工整。丑鬼勤快，薄地种得不丑，一个人活了下来。
胡三看丑鬼家的门虚掩着，就闯了进来。丑鬼家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关死，没有敢进门，丑鬼太丑，丑是门神。
丑鬼却是认识胡三的，胡三来村子抢过，凶如煞神。也知道胡三杀鬼子，鬼子比胡三更坏。
没多话，丑鬼接纳了胡三。不过，话说不上，胡三伤得重，进门就一头栽到地上，昏死了过去。
丑鬼懂草药，折腾了一夜，天亮时，胡三拣了条命。
鬼子把一村人逼进了祠堂，列祖列宗的牌位被打翻一地。鬼子逼着交人，一村人瑟瑟发抖。鬼子不是人，村里的人看过、听过，他们杀人不说，还吃幼儿的心肝。
套路和在別村的一样，鬼子把男女分开，刺刀直指女人的胸口。翻译官放下话，日头上到树梢，不交出胡三，屠了全村。
村子里的人先是骂骂咧咧，骂鬼子，骂胡三，骂藏了胡三的人，之后就是绝望的死寂，看着日头一寸寸向树梢上跳。
丑鬼就在这时出现了，端着张丑脸，拨开鬼子的刺刀，双手比划，踉踉跄跄，告诉鬼子，他就是胡三。
丑鬼比往常更丑，狰狞的面孔，一嘴的血，在口的蠕动中，流满衣襟。丑鬼无舌，口腔空荡荡。
一祠堂哭声，为丑鬼的丑，吓的，惊的，痛的，说不上理由的。
鬼子押着丑鬼离开了村子，临了放了一把火，祠堂烧个精光，倒是一些住房救下了，包括丑鬼家的。
没几天传来消息，丑鬼被捅了九十多刺刀，挂在了城门口，血沥沥地滴了一天。
胡三活了下来，发现时，他被五花大绑，塞在了地窖里。地窖里有一滩血，半截舌头，舌头是丑鬼的，丑鬼自己咬下的。
我看到过丑鬼的画像，不丑，英俊得很。画是胡三提供的，他凭印象画下的，线条极粗，断断续续。
胡三拿了一辈子枪，笔拿不稳。
2017.12.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