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和军哥
嘈杂的小区,让我的行驶速度降为零。本来想进了小区打个电话问问,可车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了哀乐声,近在咫尺,进了大门应该就可以找到我兄弟为他老爸设置的灵棚。
果然,直走,斜对面就是,在我停车的功夫,已经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向我走来,走在前面的,就是刚刚失去父亲,身穿重孝的三儿兄弟。
我迅速停好车,下了车就一把搀起了已经跪倒在地的兄弟,牵着他的手,走到灵棚前,跪下给老人烧纸磕头。三个头磕罢,起身半拉半抱着兄弟,对他进行安慰,无非是节哀顺便之类的话。
第一个过来抱住我的,是大哥,我们都管他叫军哥。矮胖的身材依然如故,但是拥抱的力度我能感受出来。五年不见了,大哥居然流下了热泪,这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后来才知道大哥退休了,一方面自己不适应,另一方面收到一些兄弟的冷落。心中有话,有感慨,又无处诉说,看见我,以前的事涌上心头,这才有些激动。
我当时才下车,人多杂乱,并没有往深里考虑,后来坐在一起单独聊了一个多小时,才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在三儿兄弟办完丧事后,我挨个找了一些兄弟们谈话,彻底解决了大哥的心病,并且与五六个兄弟约好,挑选好时间,我们一起去趟新疆,让大哥开心一次。
大哥对我多有提携,算是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也是在他的帮助下,咸鱼翻身,一步一步走到了人生巅峰。一晃就快三十年了,大哥也从一个叱诧风云的人物,退休变成了普通人,个中滋味,我当然能够理解和体会。
我从大哥身上学到了很多,大到办理重大事宜,小到待人接物。纯纯粹粹从一个馒头小伙子变成了又稳重又有高水平的“小人物”,多多少少有师父的意思。所以,五年没有来往,也算多有怠慢,心里过不去,就想补偿补偿。
遥想当年,我们在一起,大哥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把大把地分钱,的确快意人生。那时候,大都是大哥说话,我只是认真倾听,细细品味,像一个小学生一样,过后还要提问,向大哥讨教那些百思不解的东西。
夜幕降临,大哥慢慢缓过劲来,放开了自己,左一杯右一杯地喝开了。他的酒量大的惊人,绝对是久经沙场,别人叫喝酒,他那就是灌酒,五十三度白酒,一次一斤,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正看见他喝醉的时候,也就我们有数的几个兄弟。
这一喝就到了深夜,我因为需要帮兄弟跑跑腿,办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并没有跟大家一起喝,否则,早就被灌倒找地方休息去了。这里的丧事就是这样,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算喜丧,可以兴高采烈,可以放开热闹,并不会因为这样而失礼。
就在我劝大哥停止的时候,大嫂不放心,开着车寻来,看见我十分高兴,又看见大哥没有喝多,坐在棚子里跟我聊了起来。
大嫂对我犹如亲小叔子,也像亲弟弟一样,在当年给予了我许多关心和照顾。我们还谈起了当年大哥带着我们从他家喝酒的事,大嫂说都一辈子了,也没法管,那些喝多了出的笑话,到现在说起来还忍俊不禁。
深夜一点多,该走的都走了,大嫂把大哥叫过来,让他跟我再聊聊,我们三个人就像三十年前一样,轻声细语地交谈起来。其实大嫂是个明白人,说只有我的话大哥才信,她都劝了好多次了,大哥也没有反应。
我说都是特别简单的事,当初那些人整天围绕着大哥,无非是些趋利者,想利用大哥办些事沾点光。现在看见大哥退休了,就开始冷落大哥,这都是好事,最起码可以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了。
对于我被迫离开家乡的事,大哥大嫂多有耳闻,知道我能够处理好,只是捎带着说了几句,最多的就是遗憾。大嫂说,我的离开对这个团体的确影响挺大的,尤其是特殊时间,我一直没有回来,有些小鬼,还得由钟馗来降伏。
深夜三点,灵棚前已经安静下来,大嫂有些困倦,我让大嫂把大哥也捎回家,一起回去休息,这里有我盯着就可以了。大哥坚决不同意,非要大嫂自己回家,准备跟我来个通宵达旦地谈话。
黎明十分,三儿兄弟几个都过来了,让我和大哥去休息,说天亮九点还有任务,需要去墓地看看,还是让我们睡一会儿,以免白天做事没有精神。
几天以后,我准备回包头,大哥恋恋不舍,说了好几遍,让我别忘了新疆之约。我内心更不愿意离开,无奈忍住眼泪道别,按一声喇叭,踩一脚油门,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