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北风吹寒,雪花飘摇,远方时有悠扬的曲笛声透过窗传入他的耳畔,他独坐寒窗陋室,微弱的灯火下他温柔如水的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幸福。
他叫冷岩,身着一袭白衣,看似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冰冷的心,因为他曾经是一个江湖杀手,擅长用剑,且一剑封喉致命,剑出鞘必染血方能归鞘。可伴随着岁月的消磨,曾经在江湖里称霸的他却为情所困,爱上了此时躺在床上熟睡的那名女子白琳,慢慢地,他为她放下了剑,放下了仇恨,从此退隐江湖,和她一起隐居于自己的故乡南坪村,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誓不让那把染满鲜血的剑出鞘。
冷岩静静地看着白琳熟睡的模样,嘴角轻轻地扬起,不忍睡去,突然,一把利箭不知从何处穿入,浓烈的箭风扫过冷岩的侧脸并紧紧地插入冷岩身后的墙壁。冷岩急忙起身,迅速转过身拔出那把利箭,箭头上有一封信,他把那封信从箭上取下,不经意间看到了那把利箭上面刻着“绝情”两个字,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双手在不停地颤抖。
因为他回忆起了一段曾经。曾经他的义父石云开就喜欢利用飞箭传信下达命令,命令冷岩去杀某人,而箭上的“绝情”二字是他义父的标志。冷岩又坐了下来,慢慢地恢复平静,心里默默地叹道这样安逸的生活已经过去两年了,他的义父还是不肯放过他。
冷岩打开了那封信,信上写着“明早雪山速取冰痕性命”。
看到这句话,冷岩无奈地笑了笑,他不仅只是笑石云开还把他当作一个杀人的筹码,更可笑的是冰痕是他的师弟,也是石云开的义子,只不过现在变成了一个比冷岩还要可怕的杀人狂魔。
冷岩放下了那封信,轻轻地走到床边,案上灯火在随风摇曳,白琳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而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二十年前,在南坪村里发生了一起屠杀。那年冷岩仅仅五岁,当时号称“江湖第一杀手”的独孤一展手执一把冷剑,迈着沉重的脚步踏进了这个安宁的小村庄。大部分村民躲在房屋里不敢出声,只有几个练过武的壮汉自命不凡,持着把大刀想要会会这个第一杀手。
那天,雪花优雅地飘落着,从半空中缓缓地落到雪地,只是落地的一瞬,却被鲜血染红,失去了最初的洁白。
独孤一展用手轻轻地拭去剑上的血迹,高声喊道:“所有人给我听好了,快把石云开交出来,否则我要血洗南坪村!”
村庄里的百姓透过门上的缝隙看到这个血腥的场景,均恐慌不已,可他们并不认识石云开这个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听独孤一展怒吼一声,开始大开杀戒,他一脚踹开简陋的木门,逢人便杀,无关男女老少,整个南坪村慢慢地血流成河,多少无辜的生命难逃杀手的剑刃,成了石云开的替罪羔羊。
村庄最东边,一对夫妇安抚好正在里屋熟睡的儿子,把门紧紧地封好,然后走到外屋,外屋有一名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的蓝衣男子。
男人看着那个蓝衣男子,激动地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村民白白送死,云开,是我害你双腿残废,自我归隐这些年来我一直为此感到愧疚。屋内我挖了一个地下通道,待会就让夫人带你还有我年幼的儿子逃出这里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一旁的妇人拉着男人的衣袖,泣声道:“不要,我们一起走!”
男人轻抚妇人的手,脸上写满了无奈,“是我害了村民,我不想再背负着罪恶苟活在这个世上。”
石云开双眼半睁,气定神闲地说:“师哥,你真的变了,不过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放心去吧!”
男人轻轻地笑了笑,拿起尘封已久的大刀,然后转过头一脸严肃地推门而出。他的夫人痛哭流泣着,而他们年幼的儿子早已被吵醒躲在门帘的后面哭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看到母亲在哭,他就哭了。
他就是年幼的冷岩,而那个男人是冷岩的父亲叫冷冽。
正如冷冽所愿,夫人带着石云开和冷岩安全地逃离了这个村庄,而他一人独战独孤一展,却因用刀生疏惨死于独孤一展手下。
没过多久,冷岩的母亲因伤心过度离世。年幼的冷岩一时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抱着死去的母亲痛哭三天三夜才肯送她入墓。
“冷岩,你要记住,为了报仇,你要成为江湖第一杀手!”石云开搂着年幼的冷岩说。
冷岩盯着父母的墓碑点了点头,心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从此石云开便开始指导冷岩练剑,随着时间的流逝,冷岩一天天地长大,武艺一步步地精进,而石云开的腿也在慢慢地康复。
后来,冷岩慢慢地了解到,他的父亲和石云开是同门师兄弟,他们都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杀手。为了练得更高的剑术,杀尽世间该死的人,他们的师父早立下门规,“此生绝情,违者死。”而他的父亲却不小心爱上了一个姑娘,也就是他的母亲,和他一起回到了故乡南坪村,日子虽然安逸,可按门规理应处死。于是石云开奉师命前去南坪村与冷冽相约雪山决斗,结果石云开在决斗中因疏忽没有挡住冷冽的攻击,被冷冽砍断了双腿,冷冽急忙停下进攻,把受伤的石云开接到家中细心的照料。带着对师弟的愧疚,冷冽事事迁就石云开,而石云开也因为双腿的原因被迫逐出杀手界。
冷岩知道父亲和石云开交情匪浅,所以愿意叫他一声“义父”,可石云开对冷冽的恨始终没有放下,因为他从此失去了杀人的快感,所以他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培养一批杀人狂魔,来成就自己的心愿。冷岩是他的棋子,后来的冰痕也是。
只是冷岩一直没有搞懂,为什么独孤一展要血洗南坪村呢?难道是独孤一展杀人成性,走火入魔了吗?他还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义父石云开,也不知道石云开究竟利用了多少人。
枯黄的落叶随风飘落着,时间在静静地走着,几年后在一个罕见人迹的小树林里,冷岩终日习剑,风雨为伴,四季相守。
“冷岩,记住,你不能有任何的感情,包括对我,我们之间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石云开坐在石头上,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冷岩。
十几岁的冷岩听到义父的话后停止了练剑,摇了摇头,紧接着迎来的是石云开的一顿鞭打。
“知道了知道了,谨遵义父之命。”冷岩抱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一脸冰冷的石云开。
就这样,冷岩继续在那片小树林里没日没夜地练剑,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一丝温暖,只有仇恨,只有杀人的欲望。
不久之后,石云开不知从哪里带来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叫冰痕,当冷岩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他就感受到了冰痕眼神中的怒火,或许压抑在冰痕心中的仇恨比自己要深很多很多。
冷岩和冰痕在石云开的指引之下,一步步走向了杀人的不归路。
灰暗的天空中隐藏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曾经,掉落的雨滴幻化成血泪模糊了谁的视线。
两年前,在冷冽及村民的祭日那天,冷岩手持那把惯用的宝剑缓缓地来到了南坪村,冷冷地对眼前之人说:“今天我就要取你性命,为爹娘报仇,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冷岩面前的人正是十八年前血洗南坪村的杀手独孤一展,他笑了笑,说:“无话可说。”
冷岩慢慢地走进独孤一展,眼睛里凝结了十八年的仇恨,突然,冷岩加快了脚步,以极快的速度将剑刺向独孤一展。而独孤一展敏锐地感受到了剑气,迅速侧身避开充满仇恨的利剑,并立即腾空一跃拿手中的剑从上往下劈向冷岩的头颅,冷岩从容地收起攻击,将剑一横,挡住了独孤一展的袭击。
独孤一展咬着牙,疯狂地往前推进,而冷岩迈着小碎步往后倒退着,同时用尽浑身的力量挡着独孤一展那把重重的剑。
“我是江湖第一杀手,你打不赢我的!”独孤一展咬着牙愤愤地说。
“杀了你我不仅能报仇雪恨,而且能夺走你第一杀手的称号,今天除了杀死你,我没有别的选择!”冷岩霸气地回应。
冷岩加快了后退的脚步试图摆脱独孤一展的重剑,而独孤一展毫不松懈,同样加快了脚步。这时一片黄沙被他们的脚步扬起,埋过了他们两个人身上的血迹。
冷岩迅速地瞥了一眼身后,他已经退到了一间木屋跟前,突然,他借木门之力,一个漂亮的后空翻断开了独孤一展的纠缠,他迅速来到了独孤一展的身后,在脚刚刚落地,趁独孤一展还没回头之前,一剑重重地刺穿了他的喉咙。
鲜血染红了黄沙,冷岩终于松了一口气,而独孤一展却没有闭上他的眼睛。
杀死独孤一展之后,冷岩提着他的人头来到了父母的墓碑前抱头痛哭。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好空虚,即便已经成为了第一杀手,可那又怎样?爹娘的仇已报,他貌似没有活着的理由,难道还要依据石云开的指令滥杀无辜吗?
这时,冷岩意识到石云开的心里只有杀人的快感,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正义杀死该死的人,而自己也慢慢地走向了他的不归路,直到替爹娘报仇后冷岩才开始醒悟。冷岩喝了一壶浊酒,轻轻地抚着这把陪了自己多少春秋的剑,渐渐地,他把剑放在了脖颈处,冷岩轻笑了一声,正想要一死来洗净沾满鲜血的双手,不料,一个清脆的铃铛声传到了冷岩的耳朵里,冷岩急忙放下了剑转头一看,一个穿着素衣、清新可人的女子站在了他的目光里,她腰间的铃铛在随风摇摆着。
这名女子就是白琳,她和冷岩是青梅竹马,当年在那场屠杀中幸存下来,之后的每一年都要来到这片墓地祭拜。
冷岩含着泪,与白琳相拥,这一次,他选择了放下利剑,放下仇恨,勇敢地去爱自己所爱之人。
一晃眼两年时间已经过去,此时的冷岩站在灯光下,他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出半丝仇恨,只有对白琳的爱,对如今生活的满足。
“明天我必须去雪山迎战冰痕,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义父安排的,我违反了义父的意思,他自然会派冰痕来杀我,还写封信让我去雪山杀冰痕,其实是让我去送死。义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冷岩看了看那封信无奈地笑了笑,随后他又把目光投向了熟睡的白琳,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冰痕现在已经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弃剑多年,估计明天也是难逃一死。只是白琳,我放不下你。”冷岩心里想着,眼泪却在缓缓地滴落,然后他拿出了尘封已久的剑,转过头快速地走出房门,这一次他没有回头,这一次他消失在了夜色里,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北风吹寒,雪花飘摇,远方不时传来婉转的曲笛声,回荡在这片冰冷的世界里,不知是否有人能够读懂这一曲悠扬。
苍白的雪山上,冷岩身着一袭白衣,面无表情地看着脚底的雪花,而冰痕则身着黑衣,冷冷地看着冷岩。
“受义父之命,前来取冷岩项上人头,师哥,不要怪我无情无义!”
冷岩笑了笑,他猜想的一点儿也没错。
冰痕将剑尖指向冷岩,“今天我就要取你性命,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冷岩睁大了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垂下头,似乎在想些什么。冰痕见冷岩没有任何回复,率先执剑出击。剑尖划破空气缓缓地移向冷岩,冷岩猛地一抬头,迅速用自己的剑拨开了冰痕的剑。冰痕淡淡一笑,只见他使剑尖朝上,手心朝前,然后向里绕,绕个180度,回到了最初位置,耍了一个剑花后又将剑刺向冷岩,而冷岩一直都处于防守状态,而他的那把剑,始终没有出鞘。
冰痕熟练的剑法使得冷岩频频后退,冷岩用力地呼吸,吃力地抵挡住冰痕的每一剑。果然,冷岩没有了当年的锐气,用剑也开始生疏,又或者说,冰痕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已经无人能敌。经过一段激烈的角逐后,冰痕怒吼一声,重重的一脚将冷岩踹倒,冷岩卧倒在地,咬紧牙关费力地站了起来,他嘴角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随后冰痕又一挥剑,砍伤了冷岩的双腿,冷岩又倒在了地上,强忍着疼痛。
“为什么你不拔出剑和我对决,而要一味的防守?”冰痕停止了进攻,给了冷岩一个喘气的机会。
冷岩抹去嘴角的鲜血,再次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有气无力地说:“我对白琳发过誓,不能让这把剑出鞘。”
冰痕用仇恨的眼神盯着冷岩,“果然如义父所说,要想称霸江湖,绝对不能用情,既然今天你不想杀我,我就送你归西!”说罢,冰痕用极快的剑速刺向冷岩,而冷岩轻轻地笑了笑,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挡住这一剑,所以他趁机闭上了双眼,这一瞬间他想起了死去的爹娘,想起了熟睡的白琳,想起了自己的曾经,待这一生中经历的一切都在脑海里一一浮现后,死亡或许就不再那么可怕,毕竟那些美好的或者不堪回首的回忆在生命即将终结时都能坦然地记起。
剑尖缓缓地靠近冷岩的喉咙,而冷岩却早已做好准备,紧闭双眼等待下一刻的天堂。雪花静静地飘着,寒风凛冽地吹着,他的眼眸里漾起一缕忧伤,在这个冰凉的季节。
“”啊!”伴随着一声尖叫,冷岩睁开了双眼,他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见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纤弱女子缓缓地倒在自己的眼前。冷岩的心跳在不停地加速,眼神里写满了吃惊,写满了悲痛,慢慢地又变成了绝望,因为在那名女子倒下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白琳的笑,那是白琳最幸福的笑容,也是白琳最后的笑容。
冷岩跪倒在雪地上,眼睛里充盈着自责的泪水,却怎么也落不下来。他看着白琳那副苍白的模样,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而气息奄奄的白琳躺在雪地上,静静地看着冷岩,直至最后的最后。
这次,冷岩再也没有任何牵挂了,他慢慢地起身,所有的悲痛化成力量凝结于剑上,他轻轻地拔出了那把有故事的剑,看着眼前的的对手,像两年前一样,拼尽自己全身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一剑封喉致命,干净利索,不留痕迹。
鲜血融化了地上的雪,那片染红的土地里躺着一段美好的曾经,也躺着一段悲痛的记忆。
“很好,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知道你为什么能杀死冰痕吗?因为你失去了你心爱的女人,你的心里只剩下了仇恨,没有任何感情的牵绊。”石云开突然出现在雪山,悠闲地走到了冷岩的面前,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而此时的冷岩放下了剑,跪在白琳的尸体前,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眼神里的情感,他握紧拳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为了让你能够做到无情,昨夜在你离开后,我又发了一封箭书,这封是送给白琳的。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借你之手杀死冰痕,因为冰痕已经完全不接受我的命令,他该死,而你是我挖掘出最强的杀手。”石云开接着说。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冷岩冷冷地说。
“你觉得此时的你还是我的对手吗?”石云开挑衅道。
冷岩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伤心地哭了。天上的雪越下越大,渐渐地,埋葬了冷岩的身体,也淹没了石云开渐行渐远的身影。
“其实,义父,你一直都错了,倘若无情,又何来恨?其实你的心里也有情是吧,要不又怎么会放过我。”
所有的记忆藏在一片片飘扬的雪花里,缓缓地落地,又慢慢地融化成水,流淌在无休止的岁月长河里,失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