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西铭
返回南京未及几日,前一阵子游历河西走廊的情境仍不时浮现眼前,并唤起我本已平缓下来的血液。思考片刻,还是随便写些文字作为记录吧,否则无法静下心来投入新一阶段的生活。
那原本是一场不可触摸的幻梦,直至我真正下定决心去走完这段旅程。
想起临行前那一日,我将行李打点完毕,尽可能凑近镜面,仔细端详这幅略显陌生的面孔,才发现几条血丝从眼球中渗出来,仿佛描摹出积攒了许久的疲惫。与此同时,过去两年的踌躇、果决、激扬、低落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竟让我一时愣住,任由记忆交错。
大抵这两年,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俗人,市侩、木讷、软弱、拖宕。也因此,我无法依靠读两三本书、或是冥想四五个晚上来解决这个永恒的青春难题。孱头又能如何呢,只好通过放逐来寻求片刻的解脱。
逃避,或许是另外一种出发。
我称之为“找回灵感之旅”。文字需要灵感,生活也是。当我感到日子过得犹如花草逐渐败落,难以挽回,我通常会要求自己立于旁边,冷漠地看那一瓣瓣花叶略显酸涩的剥离,直至随风而去;继而,转身逃离,去另一个时空找寻失却的春意。
它们会重新盛开的——我这样告诉自己。在此期间,我不忍再注视那光秃秃的枝干。
两千多年前,张骞持着汉武帝敕下的使节踏上了漫漫西域之旅。从南京到西安,从古都到古都,我以此为起点,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循着前人的脚印贯通河西。
我很早便将河西走廊列为人生必去之地,此番算是圆梦了。河西走廊地处黄土高原、青藏高原、内蒙古高原的交汇地,天然地理优势令它成为古代中西方交流的命脉之路,由此形成了蔚为大观的多宗教、多民族的历史文化遗存。
祁连山、扁都口、乌鞘岭、焉支山……那些河西走廊上落满厚重尘埃的名字,从纪录片和书籍中跳跃出来,一字字变成了我的目遇、耳得、手及。
但我会告诉你,最令人心意难平的,并非在各地博物馆了解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也不是在戈壁遗址感受那覆于黄土之下的兵戈铁马,更不是同路上偶遇的旅伴天南地北的胡乱吹牛,而仅仅是在疾驰荒原之上的火车上,静静地倚窗欣赏那一幕幕如画卷一般悠然展开的远山和蓝天。
这倒是很奇怪。因为尝试连接伟大的历史,我踏上了这条路途,但最终收获最极致宁静的竟是那些看似毫不起眼甚至睡眼惺忪的时刻。
其实我很明白,所谓的旅行就是从一个圈跳到另一个圈,充其量在此期间获得短暂的喘息,不过生活仍然要继续。
我并不想再详细描写旅途中的很多事情了,毕竟已经存有每一天的日记,那些文字绝大多数是夜深人静之时,躺在青旅的床上就着当天的鲜活记忆写作的。但更大的一个理由是,现在再强迫自己想起那些细节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些丝丝缕缕的感悟,自会在未来的某一个合适时机悄然冒将出来,如流水一般滋润着彼时的心绪。
重要的是,我有这么一段时间,得以放松神经,充分打开感官,边走边反思,对周遭及自身有了重新的认识。即便当厚重的行囊落地、重新封存于衣柜,我仍旧是那个熟悉的孱头,而这幅俗人之躯,毕竟可以涂染上一层不为人知的、被称作恬淡或坦然的东西,总算也在一定的时候变得略微有趣些,并能调动更大的热情,去迎接未来更多的偶然性。
顺便提一句,如有你余生有机会,河西走廊真心值得一去,推荐你首先欣赏同名纪录片《河西走廊》。自见到这部惊为天人的纪录片,到实际付诸实施,我蛰伏了两三年之久。可有人会很快;就像与我同行过一小阵路程的那位朋友,几乎是看完纪录片的第一时间,便订下了飞往西北的机票。
他们对于生活更多可能性的急切探求,大概展示的正是这个世界可爱的另一面吧。
完
于五月
作者西铭,一个边走边写的青年,自诩理性乐观派,却不免偶尔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