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听《见字如面》,今天听的是赵立新朗读的林觉民写给爱妻陈意映的信,是情书,也是遗书。震撼内心,感动涕零。
林觉民是清朝末年为了反清反封建争取民族解放而牺牲的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下文是他在1911年黄花岗起义的三天前即4月24日晚写给其妻子陈意映的诀别信。
林觉民《与妻书》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彀?司马春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忆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尝语曰:"与使吾先死也,无宁汝先吾而死。"汝初闻言而怒,后经吾婉解,虽不谓吾言为是,而亦无词相答。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嗟夫!谁知吾卒先汝而死乎?吾真真不能忘汝也!回忆后街之屋,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一室,为吾与汝双栖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又回忆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复归也,汝泣告我:"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吾亦既许汝矣。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及与汝相对,又不能启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胜悲,故惟日日呼酒买醉。嗟夫!当时余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则较死为苦也,将奈之何?今日吾与汝幸双健。天下人之不当死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钟情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顾汝也。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岁,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则亦教其以父志为志,则我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吾家后日当甚贫,贫无所苦,清静过日而已。
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电感应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吾灵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
吾平生未尝以吾所志语汝,是吾不是处;然语之,又恐汝日日为吾担忧。吾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汝担忧,的的非吾所忍。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身。嗟夫!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以模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时时于梦中得我乎!一恸!辛未三月念六夜四鼓,意洞手书。家中诸母皆通文,有不解处,望请其指教,当尽吾意为幸。
读完此信,心中悲凉不止,心生敬意。情真意切,似乎我完全能够感同身受,不禁潸然泪下。
上网百度了相关资料。找到如下信件:
妻回应如下:
觉民:
信我看到了。那天你在广州被捕的消息传回来,我们一家七口就赶紧搬了家。我虽然正怀着你的孩子,行动不方便,但想你既然做这么大的事,我受这一点苦,也不算什么。即便你坐牢,总有再见的一天。没想到在光禄坊早题巷这栋偏僻的小房子里,收到了你托人辗转送来的绝笔信。
这封遗书,后来被放进了博物馆,无数人为之感动落泪,还被两岸不约而同地选进教科书。可我那时看完,只想跟你一起去死。我17岁嫁给你,不想23岁就当寡妇。
你的父母都跪在我面前,让我看在我们的孩子依新才五岁、我肚子里还有第二个孩子的份上,再艰难也要活下去。你死后不到一个月,我就早产了,可怜的孩子一出世就没有了父亲。
虽然你从来不把你内心的志向告诉我,但你在做什么事,我大概还是知道的。你跟他们去秘密开会,我在门口帮你望风;如果不是因为怀孕,跟你一起假扮贵妇运炸弹去广州的也会是我。我曾经给你说过:你要干革命事业,请一定把我带上。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当时你答应了,想不到真到远行的时候,你还是没有说一声就走了。
你在信里说,你本来想跟我坦白,但又怕我有孕在身承受不起悲伤。在你心里似乎觉得,你一句话不说就走掉、死去,我的悲伤就变得能承受得起似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也不知道你曾对你的朋友说:
“如今的同胞都知道革命刻不容缓,但都因为不能断绝家庭情爱,所以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现在我家有年老的父母、年幼的弟弟、年轻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儿女,尚且肯去从容就死。就算石头木头知道,也会为我掉泪的吧,何况是人呢?现在大家的情况都跟我差不多,甚至还有身死之后父母兄弟妻子陷入饥寒交迫境地的。所以要是说,我死了之后而同胞还有不觉醒的,我绝不相信。”
这些话你相信,但没有对我说,因为你不敢。你有勇气去死,却没有勇气告诉我你即将去死。你怕我哭着拉着你不要你去?你怕自己会心软打退堂鼓?还是怕面对把全家人统统放上你理想祭坛的那个自己?
你在信里还跟我说,“我确实愿意和你相依为命直到老死,但根据现在的局势来看,天灾可以使人死亡,盗贼可以使人死亡,列强瓜分中国的时候可以使人死亡,贪官污吏虐待百姓可以使人死亡,我们这辈人生在今天的中国,国家内无时无地不可以使人死亡。到那时让我眼睁睁看你死,或者让你眼睁睁看我死,我能够这样做呢?还是你能这样做呢?”
为了将来有可能会死,所以你现在就要抛下我去死?我不是很明白。你说你爱我所以才必须去死,只是却连一个让我表示异议的机会都不敢给我。
我知道,死对你而言并不可怕。你怕的是我和孩子牵绊着你,使你不能去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我知道,古往今来没有不付出代价就能成功的事业,总是要有人作出牺牲的。只是你认定了:只有流血牺牲才是最好的方式。既不负国又不负家,你自认为做不到,我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做到。只是如果这世代真像你说的那样无可救药,那么忍辱负重地活着、慢慢地去设法改变,似乎要比痛快就死、寄希望于死后无知者会觉醒要更加艰难——只是你选了更容易的。
现在你连自己的命都奉献了,我又能说什么呢?你若泉下有知,看到今天的状况,想法会不会有改变?世界上好多事,并不是我们一开始以为怎样、就一定会怎样的。你声称死而无憾,对自己问心无愧,希望你对我和孩子、还有你的父母也是这样无憾无愧。
你当时如果告诉我,我会哭会伤心,会像你意料中那样拦阻你。你若坚持要去,我会跟你说:如果一定要有人捐躯,那就让我们对调位置:我去慷慨就义,你来承受余生的悲伤和艰难。你会怎么做?你忍心让我在你死后独自承担抚养子女成人的重担,却不忍心当面让我知道。
觉民,你说你最爱我所以才不告诉我,我现在觉得,你不告诉我的原因,是因为你的最爱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你的理想。为了你的理想,包括你的生命、父母、妻儿这些一切你都可以抛弃。
以上这些话,都是你临行前如果跟我坦白,我会告诉你的事。你死了,这世界上多了一封信,让千万人感动落泪;我的两个孩子却少了一个父亲。你说你必须去死,否则大家都得死。可现在你不在了,大家却都活得好好的,除了你的家人孩子。我知道,这就是你写信时想要的。
你的那封信让亿万人感动落泪,可我落泪只是因为伤心。不是因为你最爱自己的理想而伤心,而是为了我的两个孩子。比起他们能不能活下去,你更在乎那些你不认识的、需要你用死去唤醒的其他人,你更关心他们能不能为你的牺牲而有所震动。只是你的理由太高尚,我那点小小的卑微的感情,实在无力承受。在那些宏大的词汇之下,即便所有情人都成烈士、所有爱妻都成寡妇,似乎都是斩钉截铁非此不可的。
现在你走了两年,说实话我也没多少时间想你,因为活着本身就够艰难的了。如今家里贫病交集,我也快死了。我只是还不知道,我们的大儿子依新也会在我死去两年后夭折。你知道会不会伤心?既然人总是要死的,那他短命夭折或是长命百岁,对你而言可会有什么分别?
你的理想那时是不是告诉你:若当下不去死,以后便是苟活?
更多更大的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所以我不再问,也无话可说。我只是想反正我也死了,终于能跟你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对话了。我们会在九泉之下重逢吗?还是不见的好。有什么就写信吧,就像你那天临行前一样。
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假如让你失望的话,对不起。
意映绝笔
看完信后,站在妻子的角度,不由得更加认同妻子所言。丈夫有大爱,确实诸多方面无法顾及。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成了长久歌颂的品德,但读了意映之信后又有了新的思考,或许,事情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请不论遇到什么,一定提前告知家人,慢慢接受总比突如其来的伤痛打击要好,或许家人有更好的处理方法,至少能陪你一起度过,至少他们不会惋惜为何连最后的日子都没能好好陪伴你。想要独自承受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最后,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对方留。岂不更让人难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