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先松开手,让沙漏开始奔走,
我守着沙丘等它变成月牙泉。
当你说候鸟该认得旧巢,
可曾见倒影在泉中破碎又重圆?
我依然在等,等沙鸣漫过脚踝,
等干涸的河床长出新的绿洲。
但每粒沙都在低语:
被风带走的种子,如何回头向最初的云朵?
若你指着南方说那是归途,
泉水就映出九重倒影。
最深处晃动着初春的柳枝,
最浅处浮着去年融化的雪舟。
你数过十二次日升的刻度,
却不知每道光线都在沙上刻下沟壑。
我依然在等,但不是你——
除非泉水停止映照天空,
除非沙粒回到未启封的沙漏。
当你说该重拾散落的绳结,
风正把断线吹成星轨的形状。
你看,每粒沙都裹着光晕升空,
成为不再回落的星座。
我依然在等,等它们连成新的渡口,
等所有倒影终于不再颤抖——
但风起时,沙粒只朝更深的夜空漫游。
当你说该重绘沙的流向,
罗盘针便卷起旧海图:
指向北是骆驼刺的遗骸,
指向南是未拆封的季风信。
我依然在等,等流沙漫过脚背,
等沙丘长出扎根绿洲的根系。
“所有沙痕都带着迁徙的基因,
所有归途都是永恒的迷途。”
西北风搬运着沙幕,
我们终究成为彼此的等高线:
无法重叠的曲折里,
沙蜥正遁入流沙深处,
驮着被风蚀的婚约,
那句碎成四十里鸣沙的晚安。
你看沙正把陶屑育成胡杨林,
航向没有坐标的荒原:
“我依然在等,等它们结出新种,
用你衣襟散落的纽扣,
和所有未兑现的月光契约。”
而沙漏保持缄默的腰身,
盛着比夜更稠的未降的雨。
当最后粒沙没入地平线,
风突然解开所有经纬:
散落的沙粒开始抽芽,
在陶胚里蔓成翡翠的藤——
多荒诞,我们竭力封存的,
正被新生的绿脉温柔刺穿。
此刻迟到的季风漫过脚踝,
像那个未送出的拥抱,
沙丘在子夜重新塑形,
你指认的旧道标正溶入星河。
那些被沙棘封存的驼铃,
在东南风里结晶:
每颗铃舌都孕着绿洲的胎动,
每道声波都长出气生的根——
沙说:看哪,所有离去都是胚芽,
所有归程皆是种籽破壳时,
沙漏底部那声未启封的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