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太长,分几次发布。
《王六郎》写的是发生在淄川本地的故事,先让我们来看看本地是怎样的本地。
小说是这样开的头。许姓,家淄之北郭,业渔。每夜携酒河上,饮且渔。饮则酹酒于地,祝云:“河中溺鬼得饮。”以为常。他人渔,迄无所获,而许独满筐。
查康熙二十六年淄川县志,淄川北被分为正北和东北,都没有许庄、许村、许家庄、许家村,西南有许家庄,近有许家村,大概是同一个地方。
许家村在范阳河畔,为孝妇河一级支流。
淄川人文荟萃,嘉靖、万历、康熙、乾隆、宣统和民国都修过县志。
万历三十一年县志记载128个大村里,没有许家庄(村),乾隆八年县志正北或东北乡也都没有徐家庄。
康熙二十六年的县志是由邑人唐梦赉、毕际有、袁藩、张绂编纂的,此前,还是这四个人,在康熙十四、十五年就修过一遍淄川县志,编辑部设在毕际有家的石隐园,过了十年,属于重修。
旧志相当于答卷,重修等同于复查,肯定要更准确些,本文只引重修县志。
有必要说一下,编辑部的几个人多少和蒲松龄都有点关系;
唐梦赉是顺治六年进士,被任命为翻译官,闹情绪,辞职回家,聊斋序他也写过,聊斋里《泥鬼》、《雹神》两篇讲了他的故事;两个人还一起游过崂山,,对于唐梦赉而言,蒲松龄是他好友赵金人的舅舅(赵金人比蒲松龄大十几岁),一个有点才华的后辈,二人互相欣赏,交往时密时疏,详见本专题里的《蒲松龄唐梦赉交往全记录》。
毕际有和蒲松龄关系密切,他父亲是明朝的户部尚书,毕家是山东数一数二的大地主(有多大我准备放到《秦生》一篇里详说),毕际有请蒲松龄到毕家任教,给了蒲松龄一个长期稳定的工作,他还很有兴致地把两篇笔记给蒲松龄润色,收录进了《聊斋志异》,即《鸲鹆》、《五羖大夫》,蒲松龄特别注明了““毕载积先生记(志)”;
袁藩是蒲松龄的一个笔友,家在淄博萌水镇,俩没见过面,有那么一段时间,都住在毕家,但是袁藩生病,相隔咫尺,书信往来,却未能一晤。聊斋《古瓶》就是写袁藩的故事。
袁藩是举人,家里有钱,好收藏,但被洪水冲得一干二净,蒲松龄还写诗去安慰他,冲走袁藩收藏的洪水来自范阳河,许家村在萌水镇的河上游。
因泥沙淤积,孝妇河历史上发过几次大洪水,范阳河发起水来也不得了,袁藩就赶上了。
这场大水发生于康熙二十一年六月二十一、二十二日,也许是房子被冲毁,袁藩到毕际有家寄居,死于康熙二十四年。袁藩自青年时代起,就喜欢到淄博上层家中寄宿。
我上一篇《宅妖》中推测李化熙二十几个侄子谁是妖宅的主人,中有提到康熙十七年王浚升到李景熙家任教。在李化熙活着的时候,李景熙是不用另外雇佣塾师的。李化熙为了推动家乡商业发展,让李家几代人为周村集市代缴交易税;同样,李家私塾当时也是对外招生的,其中就有袁藩。
在《李大司寇化像记》里,袁藩深情回忆向李化熙讨教人生哲理的情景,说自己“予读书於陵李氏家塾,盖屡登大司寇先生之堂矣。先生不以后进远予,时得闻先生謦咳,具菩提性,现宰官身,俨然天竺古先生也。”
周村距离萌水镇,两地直线距离十二至十四公里,行车距离十六公里左右,三十二里,是古人一天的行程,袁藩只有住到李化熙家里才有可能屡登司寇之堂。
上次在毕家修《淄川县志》经历康熙十四、十五两年,袁藩也只有住在毕际有家里,才有可能静心工作,收集了不少资料,康熙二十五年张嵋上任淄川县令,请唐梦赉出山,而唐大量资料出自袁藩所备,故而在旧序里着重说明“成于毕刺史载积与已故袁孝廉松篱者十之七”。
张绂,字孔绣,贡生,写过一首关于趵突泉的诗,他是蒲松龄高中死党张笃庆的父亲,他对于县志的资料贡献也不小,“于张明经孔绣者十之三”。
给县志画插画的是淄川小有名气的画家王敏入,蒲松龄曾经在王给妻子的画像上题辞,替王整理过其父的诗集。
这个团队基本上也就是唐梦赉主持编写《济南府志》的编辑班子。蒲松龄的高中死党李尧臣也是编辑部的一员。可见唐梦赉对蒲松龄的学问是不大瞧得上的。
唐梦赉的学问又如何呢?
好得让人怀疑。
济南之名始于西汉,而置府于宋时,其后数百年来,为鲁省首郡,而未有郡志。唐梦赉主编的《济南府志》为首创,成于康熙壬申。据梦赉自序谓:“书仅历七月而成。”初创之志,理无如此其速。阅其书则义例谨严,文辞简洁,征引之繁,采访之备,殊非草率速成之书焉,盖必有所依据也。据康熙《山东通志》,引载清初张泰运、王苹《济南府志》久佚。方志研究大家陈光贻先生怀疑梦赉是书,依张、王《府志》增补润饰而纂成之。
我怀疑是唐梦赉在担任顺治翻译官无聊之际,自大内图书馆找到了某个失传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