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晓角 讲述者：田苗苗

我叫田苗苗，1987年出生，属兔，今年37岁。我出生在山东中部的一个小山村，祖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我奶奶一共生了5个孩子，第一个女孩和第二个男孩都夭折了，我爸爸是老小，上面有两个姐姐。我爷爷从部队回来之后，在村里当上了书记。

我爸爸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在村里算的上是好的。最起码，两个姑姑和爸爸上学是没问题的，可只有我二姑复读了3年考上了中专。

我爸爸本来学习还能赶得上，但是到了初中又被老师看重，去练排球。因为我爸爸身体素质好，长得高，手臂长。但是最终在选拔的时候，被别人排挤掉了，后来知道，因为没有送礼。

由此，开始了干苦力的一生，先学了电工，又学了木工，最后学了厨师，在村里，和我妈妈开了一个夫妻店，辛苦经营。

我大姑脑子很笨，怎么学也学不会，当年老师把大姑的头按到书上、黑板上，就是想让大姑学会，但是大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知道现在她还是总说自己的是“睁眼瞎”。

就这样，大姑还没读完小学不去了，就在家里帮着干活了。

我奶奶比我爷爷小9岁，当年我爷爷从部队回来之后，家里穷，年纪又大了，眼看找不上媳妇了。正好碰上我奶奶因为多管闲事，被别人欺负了，我爷爷刚好路过，就帮了她，我奶奶就看上我爷爷了。

我奶奶虽然个子不高，但是长的非常漂亮。那一年，我奶奶才19岁，我爷爷已经28岁了。奶奶的家人坚决反对，但是我奶奶就自己抱着自己的衣服到了我爷爷家，和我爷爷结婚了。

我爷爷打心眼里喜欢也感激我奶奶，一辈子对我奶奶言听计从，娇惯的不得了，想吃什么买什么，想穿什么也是马上去买。

我奶奶头两个孩子去世了，她伤心的不得了，有了我大姑之后，对我大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但是，我大姑身上却没有一点矫气，吃苦耐劳，从没怨言，心地善良，就是我们能想到的农村妇女那些最淳朴的品质，她都具备。这一点，我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大姑虽然学习不行，但是手巧，不仅毛衣毛裤都会打，还会用毛线钩拖鞋，头花，小书包，几乎什么都会做。她只有一个儿子，所有这些小女孩喜欢的东西，都是她给我做的。

我小学毕业那年暑假，买了自行车，因为初中要自己骑车去上学了。大姑用毛线给我钩了车座子，两个车把手上也做上了套子，还有各弄上了一个穗子，上面钩上一个小花，一边骑车两个小花一边来回的动，我喜欢的不得了，在同学面前也很得意，这两个小套子承载了我中学时代很多快乐。

我从小看到父母辛苦，知道要好好学习，但是脑子不怎么聪明，努力也没有方法，尤其中学的时候，英语没有学好。初一刚有英语课，我那个英语老师特别凶，还家暴自己的妻子，对我们也是动不动就吼，我一上英语课就害怕，每当学新的英语单词，我就忙着赶快用汉字记下发音，等他提问的时候，确保自己能都读出来。

但是这样，怎么可能学好呢！英语就这样应付着学到了中考，结果中考其他都考的不错，就是英语不及格，差5分考上重点高中。

那是2005年，我这种分数，要缴12000元给学校，就可以去读重点高中的。否则，我只能上普通高中，那就根本没有读大学的希望了。

那时候，我已经有了7岁的弟弟，父母养着我们两个，天天起早贪黑，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啊！12000元，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我都从来没听过这么多钱。

我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了，就想那就去普通高中读吧。我的爸爸“嗜钱如命”，他肯定不会花这冤枉钱的。平时，我回来说学校收钱，他总是骂。

还是我妈妈，不知道她怎么做通了我爸爸的思想工作，我爸爸居然张口向我二姑借钱了，我二姑家有钱，她中专毕业后当了老师，又找了在医院工作的二姑夫，他们只有一个女儿。

但是二姑坚决拒绝了，说：“只要自己愿意学，在哪里都能学好的！”

我爸爸也是很寒心，想起当年自己到她学校去给她送饭的情景，骑着自行车，来回要骑一天，那次风还吹走了他的帽子，为了捡帽子，差点别车撞了。我那时，心里其实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心想大不了就不上了，我也有很多同学已经到厂里干活了。

但是我妈妈坚持，她知道一个女人没有自己的工作，一辈子太苦了，她和我爸爸一起讨生活，每天忍受着他的暴脾气，她是真的够了，但是没办法，她就想我一定要有一个正式工作。

我妈妈硬着头皮就去我大姑家借钱了，因为他爸爸说他是不会再为了我借钱了。虽然妈妈去去的时候没和我说，但是家里发生的事情，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大姑家那时候正好有钱，我大姑父在村里开了砖厂，效益最好的时候。

妈妈从大姑家回来，我看妈妈是哭着回来的，心想这次肯定又没借到钱。但是没想到，妈妈从包里拿出了12000元，那么一大摞啊，我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啊！

妈妈说：

“闺女，等我就去给你交上这钱，你到了学校一定好好读书，这是咱们唯一的出路，等你大学毕业找到一份正式工作，你就给我弄个小房子，我就到你身边，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我和妈妈抱头痛哭了！

我到了重点高中，那三年，我拼了命的学习，每位老师都讲的很清楚，很负责，尤其我的班主任，因为我的英语不好，特意让我当了英语课代表，我的英语老师也常常给我补习。因为我的其他科目都很好，唯独英语拖后腿。

终于，在高二下学期，我的英语赶上来了。我知道，妈妈还在拼命干活，挑着担子给人家送菜，每天对人笑脸相迎，小心翼翼的看着别人的脸色，好让人家继续从我们家买菜。

高考，我考上了一所一本院校，妈妈高兴坏了，大姑的12000元刚断断续续的还上，又要缴上大学的学费了。我办理了助学贷款，说等我毕业之后，自己挣钱还学费，我不想再增加父母的负担了。

那时候，我大姑父的厂子已经倒闭了，他有钱了之后，整个人都膨胀了，每天吃喝，还沾花惹草，又投资其他项目，最后资金链断了，钱都赔上了。

我上大二那年，大姑父就查出肝癌去世了。表哥没有考上大学，到纺织厂上班了。表嫂是表哥的同事，我大姑这样勤快的人，都给她那个儿媳怎么也伺候不上啊，大姑去儿子家带孙子，也是受尽了气了。

而且表哥坚决不让大姑再婚，说他会管自己的妈妈，家里不能有外人。

终于，今年大姑的孙子上初中了，大姑就回到了老家，夏天还好，村里凉快，还能自己种菜，但是冬天太冷了。

我大学四年也是拼命的学习，我学的专业是法学，但是我没有考研，一门心的准备司法考试，结果一次性通过了，因为我想毕业后就工作，我要快点挣钱，不想父母那么辛苦，弟弟还在上学。

我大学毕业后，本想考体制内，但是考了几次都没考上，就放弃了。我做了律师，一开始几年特别辛苦，挣得也少，慢慢的积累了经验，如今收入不错了。我就给父母在县城买了一套小房子，他们夏天还在老家干饭店，冬天一开始有暖气，他们就不干了，就到城里取暖过冬了。

今年冬天特别冷，还下了好几场大雪，我妈妈说大姑一人在家，生炉子过冬。我心里一阵酸楚，想要给大姑到城里卖个小房子，我还没那能力。

和我老公商量之后，我就做了一个决定：

我给大姑在我父母的房子旁边租一套房子，交上暖气费，还有物业水电气的费用一起付了，让大姑来城里过冬。

我和父母一起给大姑找的房子，一室一厅，50平，每月租金800元。我们找好房子，一起和表哥说的时候，我表哥一开始还有点生气，觉得我在多管他们家的事情，他也没有多余的钱付这份房租，虽然我说我付，但是表哥觉得这样会欠我人情。

我就说到了当年我上学时，大姑借给我家的12000元钱的事情，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在心里，表哥才勉强答应了。

当我和爸爸告诉大姑去城里过冬的时候，大姑哭出了声，对我说出了心里话：

“真是太好了，我这些年在城里带孩子，伺候他们一家三口，冬天住在有暖气的房子里，也是住惯了，去年冬天来老家拿东西，一进门那么冷情，真是冻到骨头的感觉，我就发愁了，心想今年我自己回来过冬，可怎么办，没想到这下好了，有了自己的地方，还离我兄弟这么近，我和你妈感情那么好，我们两个也能在一起说说话了！我真是享了你的福了。”

我也跟着哭了，又说到了那12000元，说：

“要不是当年大姑借给我妈钱，我也早就到厂子里干活了，那样的话，就是有心想孝顺你，也没那能力啊。我现在也还只是能给你租房子啊，等过几年，再攒点钱，看看能不能买上。”

大姑马上说：“千万别买，太贵了，这样租就很好，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年纪大了，没那么多讲究。”

妈妈说现在她每天和大姑一起去公园里锻炼，大姑常常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大姑做饭最好吃了，几乎都是大姑做饭，大姑还是那么勤快，每天乐呵呵的，他们在一起心情都很好。

马上要过年了，今年过年特别开心，回家一起看爸爸妈妈还有大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