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觉醒
殷洗砚不喜欢父亲给自己取的书生气名字,讨厌办公室里那些偷偷瞄自己的女同事的眼神,憎恶自己敏感鼻腔里捕捉到的各种不适气味。
他喜欢窝在沙发里听这座城市没日没夜的雨,溺爱着每晚蜷缩在自己身边的毛茸茸胖乎乎的八戒,渴望每晚跟妹妹的谈心和相拥而睡。
“洗砚修良策,敲松拟素贞”。30年前,洗砚的教师父亲一脸幸福的看着自己怀孕的妻子,兴奋的取下了即将降临的双胞胎孩子的名字。
医院那一晚,洗砚活下来了,但是敲松没有。
悲伤和幸福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交替轮回便是人生,仿佛自动控温的电热水壶,冰冷接着沸腾,沸腾再冰冷,最后煮干一辈子。
“洗砚这孩子长得真漂亮呐!”从小洗砚听了太多这样的赞美,可仿佛大人们都心照不宣的,并咽回去了下一句。
“敲松要是也在的话,肯定也是个美人胚子啊”。
荆楚大地的老字号国企,北通巫峡,南极潇湘,经历了如日中天的岁月,耗尽了精气神,如今已是垂暮之年。而像洗砚这样的一批国企大院长大的孩子,现今已是奔赴共和国的每个角落,在午阳之年奋进勃发。
洗砚知道自己有个在另一个世界的妹妹,可殷国强夫妻几乎不提起这段伤心往事。双双在国企工作的两口子,安安分分遵守着独生子女政策,视洗砚为整个世界。
洗砚第一次感受到妹妹在身边是因为中学时的一次车祸。
在病床上,睁开眼看到周围眼红红的家人,洗砚气若游丝的说了声,“妈,我见到敲松了……”
在梦境里,洗砚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气味,仿佛唤醒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是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孩,眼睛里彷佛装了整个世界。梦境里,伴随着炸裂的头痛,洗砚头上的苍白绷带渗出来殷红的血液。一丝不挂的敲松不远不近地站在洗砚面前,那如嫩藕般的双腿线条若隐若现,可洗砚却看到两道鲜血从女孩的大腿内侧缓缓流下,像裂纹,像小蛇,像似笑非笑嘴部线条。
洗砚很害怕。
女孩的声音像远远的琴声,“哥哥,别怕,我是敲松。你的红线和我的红线要系在一起了。”
几个月后,洗砚痊愈了。
第一次夜遗,洗砚牵起了敲松的手。
而后的,大学里的演讲会场里、毕业后奔赴穗城的列车上、与国外客户的宴会上,还有忙碌完一天仰头感受热水澡的闭目时刻,洗砚知道,妹妹一直在身边。或靠着自己的肩膀,或俏皮的往自己脖子里吹气,或是拿着马克笔在对面秃头客户头顶上留言,有时也会赌气消失好几天,仅仅是因为洗砚又收到爱慕者的礼物。
洗砚觉得自己很幸福。有个深爱的人,真幸福。
又是一场暴雨。
阴雨、阴郁。这座城市与雨的彼此狂热犹如热恋中爱人,一年里,凌乱暴雨,缠绵浸淫,再轮回般经历暴晒般的争吵,紧接着是治不好的口渴,发疯般等待爱人的雨滴。
普通的雨夜,洗砚没开车,特地去江边的“Silence”喝了几杯。
敲松今晚穿的特别漂亮。
“松子……”
洗砚喜欢这样叫妹妹。
“哥,我们去另一个地方吧?”
雨停了,洗砚有些醉意,与敲松搀扶着往前走。
道路湿漉漉的,地面的积水斑驳,纯净的雨水落下,竟析出了这座城市的肮脏。
是一条曲折小路。
洗砚隐隐约约觉得路没有尽头。
“这是哪儿?”洗砚不知道,但是他不在乎,只是把鼻子埋在敲松的头发里。
这时,洗砚敏感的鼻子闻到了不合时宜的气味。仿佛突然眼前整个城市的下水道井盖都被揭开,愤怒涌上心头。
“哥,好讨厌的气味啊”
敲松美丽的眉毛皱在一起。
顺着妹妹所指的方向,洗砚看到一个脏兮兮的乞丐,蜷缩在黑暗的角落。乞丐隐隐约约的黑色轮廓线条,在环境的黑暗中慢慢散开,又聚集。
“哥,杀了他”
洗砚顿时感觉身体变得坚硬……
第二章 尸体
李诺祯和搭档曾琦是首先赶到现场的警员。
雨依然很大很压抑。
满嘴乡音的环卫工大妈没能给他们太多的帮助,曾琦一个劲地盘问,还是无所斩获。似乎永不停歇的暴雨,加上颤抖难以辨别的方言,曾琦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等她到局里,情绪稳定下来,再录口供吧。”
“诶,好的,祯哥。”
曾琦视李诺祯为偶像和大哥。易怒急躁的他,只有面对自己的前辈,才会变得稍微收敛。
今天是周日。
暴雨连绵了两天。
工业区的天桥下的犯罪现场,并没有引来中国常见的围观景象。
接到环卫工的报案,诺祯和搭档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
周日的工业开发区的暴雨早晨,行人寥寥。曾琦快速地穿过马路,到了天桥下,动作灵敏得如一只猫,迅速地降下速度,慢慢地靠近环卫工刚刚所指的方向。
一双脏兮兮的脚掌露出在天桥下的绿化植被之外,仿佛主人在熟睡般。
诺祯看了看马路左右,没有来车,对面一闪一闪的红灯一停,马上迈开矫健的步伐,稳稳地走向搭档。
依靠着天桥的一根立柱,垒着很多石块。周围凌乱散落着罐头、方便面盒,一床沾满黑色油脂的毯子像闯祸的孩子,蜷缩着,只有毯子的一角展开着,指着尸体的方向般。
石块曾经垒了应该有半人高吧,如今却如瘫软般,四分五裂。
第一眼就知道不用叫救护车而应该报警。
本来应该是头部的地方,压着一块长度约为四十公分的石块。
石块下溅出一片深色的液体,像花萼般,托着奇石怪状似的花蕾。
雨帘隔离了四周。
曾琦一阵反胃。
“搞什么啊?居然把石块垒这么高……还敢睡在石块下面,把命都……丢了”
曾琦感觉有股粘液要从喉部涌出,强忍着吐出一番话。
“祯哥,你在干嘛呢?”
李诺祯像在寻找什么般,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发现什么了吗?”
曾琦瞬间把捂着鼻嘴的手掌拿开,兴奋地看着前辈,仿佛看到糖的孩子。
“这是八角金盘”
“哈?”
“这个季节应该在拼命吸收水分,用力地成长吧。”
“……”
曾琦见识过前辈的渊博知识,自己总是一时半会跟不上节拍。
“你看它们的叶子,如此巨大,看似每一片都是一样的,手裂八角,合掌南辰”
曾琦早已习惯了前辈的自言自语。
“真巧,属水的植物”
前辈说话总是慢条斯理。
这时,诺祯的眉峰放佛被无形的线牵引一般,抽搐了一下。
一个深深的印记,如同楔子一般插入土壤之中。
与八角金盘的茎干群格格不入,仿佛逆生长般,倔强地往地下成长一般。
“是高跟鞋,可为什么只有右脚?”
“祯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高跟鞋啊?”
“这一段天桥下,被想抄近路的行人隐隐约约走出一条小径。尸体周围的脚印有些凌乱。但很奇怪,好像有个人特地走在八角金盘的灌木丛里,绕了路。”
“这有什么啊,下雨天慌不择路的情况很多的”
“穿高跟鞋的女人不会”
“哎,倒霉的家伙,祯哥,他们怎么还没来啊?”
“是个高大的女人”
李诺祯边说边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纸币,小心翼翼平整好,放在脚印旁,对比好尺寸,拍下照片。
不等李诺祯说完,曾琦站起来,他不想跟前辈一直这么蹲在一堆不知名的灌木里。
他从小径这头走到那头,看着雨帘。
“这雨要持续多久啊?”
曾琦讨厌湿热的这座巨大都市,而淫雨霏霏连月不开的天气更让他焦躁不安。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个季节勒杜鹃都已经谢了,前几个月,还是满城的火红。
如火瀑布一样,从天桥下,从江边的花坛里,从老巷子的转角瞥见的阳台上倾泻而下。火红的如燃烧般的只是变态叶,真正的花朵隐藏在火焰里。这座城市的雨季一到来,便打落满城的火红,落红在城市里众多蜿蜒曲折的小河里继续燃烧。
诺祯很喜欢勒杜鹃。这种美丽的天使,最美的部位恰恰是常人不以为然的叶子,准确的说是叶子的一种。
变态叶。
忽然间,似乎是蜷缩在潮湿土壤般,又似乎是八角金盘用残疾的手托出般,李诺祯仿佛闻到了一股淡香。
就像。
就像刚刚挤完沙丁鱼罐头般的拥挤地铁,擦肩而过女孩的头发在自己肩膀上留下的清香。
“奇怪,明明花期已经过了啊”
诺祯自言自语道。
第三章 交合
“洗砚洗砚,真让人喜欢,又让人讨厌……”
林霞没办法将自己的视线从面前那张俊美的脸庞移开。一边假意嗔怒一边下意识地反复确认自己的脊背挺的够不够,林霞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即便家中早有了不省心的五岁孩子。
眼前的男子剑眉入鬓,双眸深邃,有些干燥的嘴唇微微启开。
林霞马上打住了自己话语。
洗砚的声音有些潮湿和温暖。
“林姐,我以后会多注意的,方案我再回去改改。”
空气陡然变得湿润起来。
窗外摩天楼的笔直身躯,办公室的立柱,电脑显示器的边缘,办公椅的四角,这些原本笔直的垂线,在林霞的眼中开始扭曲和缓慢蠕动,只有伫立眼前的男子身干挺拔如初。
林霞感觉自己的手指尖渗出汗,可依然害怕被见着一般,赶紧握紧了拳头。
夜渐渐深了。
钢筋水泥的丛林开始显露出城市名片里的那种矫揉姿态。
CBD的一株株参天大树的身体里开始亮起灯光。
像期待夜幕降临一般,巨树身上一双双眼睛似的灯光接连睁开,不安却平静地望着彼此。
每一扇窗户的玻璃都如同奇异的魔镜,这一面影着疲惫不堪怀揣梦想的年轻脸庞,另一面影着五光十色、灯红酒绿的魔幻都市。脸靠着玻璃越近,白领们的脸部线条越清晰,仿佛在告诉他们,你们和对面那一切诱惑和梦幻真的只隔着一层脆弱的硅酸盐。
洗砚一个人留在了公司。
周围空空如也。
酒精的作用一直持续着,他没有什么食欲。
电脑屏幕上的光标一闪一闪。
工作完成了。
洗砚迫不及待点开移动硬盘里的一个叫“松”的文件夹。
洗砚双击了那张百看不厌的图片。
一张素描。
那是洗砚为妹妹所画。
画中的女孩明眸皓齿,朱唇微启。耳垂的线条柔美又机敏地滑到下巴,流至美颈。但无论欣赏这幅画的观者如何开始视线的起点,最后总会被女孩的眼睛捕获。
洗砚感觉整个办公区变的一下子敞亮明媚起来。
“哥,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声音从屏幕里传出。
渐渐的,女孩的画面变的立体,显示器的屏幕似乎变得像某种流体,开始不安地荡漾。
敲松缓慢地从显示器中爬出,如墨的秀发像被无形的手撩动一般,荡在洗砚的面前。
洗砚下意识紧紧握着椅子的把手。
“……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马上就走开了”
敲松听到了满意的回答,一下子扑到哥哥的身上。
洗砚想起第一次帮妹妹夹到娃娃的那个幸福时刻。
呼吸变得急促。
洗砚觉得依偎在身体上的松子像一团气晕,像数条丝带,像在珊瑚礁躲避爱人的小鱼。
洗砚觉得自己跟妹妹的肉体像就克隆一般,如此的契合。
不,我们本来就是一体……
“我们像是一枚银币的两面”
“才不是,那样岂不是永远不能见面了?”
“喜欢我送你的高跟鞋吗?”
“超级喜欢”
“你穿上之后真好看”
“哥,以后你都会为我赶走那些讨厌气味的人吗?”
“会的,我会一直保护你”
“嗯……”
“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再让浑身臭气的家伙碰你”
女孩的身子开始发抖,洗砚的怀里发出浅浅的抽泣声。
“哥,我忘不了那个家伙手指抚摸我的感觉,我好怕……我真的好怕……那些气味好恶心,好恶心……”
洗砚咬咬牙,紧紧搂着心爱的松子,又不敢使出全身力气,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像烟雾一般散去。
敲松赤裸着,像一枚玉佩。
他缓慢抚摸着松子光滑的脊背,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敲松和自己同时意识到干裂的嘴唇有些发疼。
女孩仰起头,像刚刚跃出牢笼的野兔一般。
洗砚感觉自己被湿润的嘴唇贴着。
蛛网般的电流让身体有些麻木。
画面开始变得扭曲,空间开始旋转。
洗砚觉得自己像一杯白水,而敲松如一滴墨汁,猝不及防地滴落进自己的身体,慢慢在体内融开、雾散和舞动。
像黏液又像锐器的东西妄图从身体里钻出。
在瞳孔里散开。
眼白、牙齿、骨骼,所有身体洁白的部位都慢慢变色。
相拥的洗砚和敲松开始融化,最后,在地上积成一滩吞噬一切波段光线的黑水。
黑水开始慢慢移动,像有生命的阴影,沿着椅子、办公桌、键盘,慢慢地滑进了电脑屏幕。
屏幕变成了黑色,又如同渐渐散去的阴霾,逐渐变亮。
文档的光标依旧在闪烁。
一行硕大的字显示在屏幕上:
“杀了他们……”
隔音的落地窗似乎消失了,远处江水拍打江岸的声音缓缓传来。
第四章 容器
李诺祯小心翼翼地收起雨伞,装进早已准备好的雨伞套中,确认了几遍没有将太多雨水滴落在地板上,才抬起头,温柔看着前方。
李诺祯没有选择再婚。
跟前妻约定,每个周五由诺祯来接女儿。
李江允继承了父亲的单眼皮和母亲的火爆脾气,在可预见的十来年之后,她会长的跟诺祯一样高瘦,也会像母亲一样美丽而带刺。
“江允”源自李诺祯和江敏之那次漓江的定情之旅,那年彼此的允诺如同炽热火焰一般。
有些东西失去了,并不代表就能回到不曾拥有的时刻。
李诺祯还是最喜欢先从九马画山的那段回忆开始,思念前妻。
世上没有人能清晰绘出九马画山的骏马,也没有人能把出自己未来情爱的脉络。
超强的记忆,对李诺祯来说,只有痛苦。
还好有女儿。
李江允最喜欢甜筒。他最喜欢看着女儿。
“爸爸,你也吃”
李诺祯买了两个甜筒。
排队的人真多,一个转身,一个撞击,一个甜筒从李诺祯的手中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
李诺祯耳朵里完全没有将那个站在女友旁冒冒失失的小伙子的道歉听进去。
他望着地上。
望着地上的甜筒,仿佛一只肉身炸裂的蜗牛。李诺祯的耳边不断回荡着尸检报告的文字,仿佛有人轻声细语地念叨着。耳廓也仿佛可以感受念叨者吐字纳气的湿润空气。
“死者头部遭到重物猛烈撞击,当场死亡。头部骨骼几乎完全破损。面部无法辨识。通过死者头部的头骨破损情况判断,死者应该遭受多次撞击……”
“祯哥,是异装癖吗?”
李诺祯没有说话。
“女人不可能举起那么重的石块的,居然砸了一遍又一遍……会是其他流浪汉干的吗?又或者是个强壮的女人?”
曾琦兴奋地想象自己对手的模样。
整个工业开发区的监控没有铺捉到有用的信息。
李诺祯紧锁着眉头。
高大、孔武有力、冷静换下一只高跟鞋、错乱身份认同、过度杀戮,还有那时候的香气……
只能陪伴女儿短暂的几个小时里,李诺祯原本也打算暂时放下工作,让脑中的齿轮和零件冷却一下。
可是办不到。
李诺祯对小情侣微微一笑,再买了一个甜筒,与女儿找了个角落的安静座位坐下。
女儿机敏可爱,生气嗔怒的神情像极了江敏之。
“心这个容器,一旦破碎了,就再也无法修复和愈合了。”
不断地争吵,轮回的冷热战。
最后江敏之的这句话,让李诺祯彻底放手。
心这个容器,一旦破碎,便会渗出因人而异的液体。
粘稠而又无法凝固。
江敏之的容器周围一定生长着很多粘液滋养的带刺玫瑰吧,孤傲而冷峻。
自己渗出的液体,诺祯选择视而不见,任之泛滥。每一天,把制服穿上,一丝不苟地检查每一个衣着细节。人民警察的深色警服是正义的象征,一身凛然,可这套制服却无法阻挡从容器中渗出的液体。
地上肉身爆裂的蜗牛,慢慢融化。
周围的人群全都幻化成高大的面孔模糊的男子,左右脚分别穿着男士皮鞋和高跟鞋。空气中弥漫着不合时宜的香气……
“你这家伙的容器也破裂了吧?”
李诺祯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
牵着女儿的小手,终于走到了楼下。李诺祯蹲下来,双手捧着小江允的脸蛋,无比温柔地看着,仿佛害怕明天就会记忆消失一般。
“爸爸可能下周没有时间过来陪你了。”
“那爸爸什么时候才会抓到坏人呐?”
“很快的,爸爸答应你,我们一起去看鲸鲨……”
穿过一段两侧都是细叶榕的道路,李诺祯在道路尽头的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停了下来。他数完了,左边道路的细叶榕比右侧多一棵。
半个小时前。
小江允穿过妈妈的手臂下方,淘气地跟父亲说完再见,就一溜烟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李诺祯和江敏之的目光都一直停留在女儿身上,江敏之毫不拖泥带水地关上房门,没有看李诺祯一眼。
跟女儿见面,再跟女儿道别,再见面,再道别。
仿佛身体被充满,再被掏空,一遍接一遍地轮回反复。诺祯觉得自己像一个被贪玩孩子反复吹气的气球,像一副被反复使用的棺材,可以感受到皮肤的皲裂和内心的寒冷。
坐在大榕树下的长椅上,李诺祯点了一根烟。
无数榕树的榕须垂下,百足巨人在夜幕的衬托下,格外诡异。
在夜色里一闪一闪的红色烟头,乐观者视之为智者脑海中思考的闪光,悲观者视之为愚者肺泡里迷茫的烟雾。
手机亮了,是阿琦的微信。
“祯哥,有新情况”
诺祯闭上眼,用单手竖拿着手机,低下头,将手机的边缘从额头中央,慢慢划过头顶,直至后脑。
“我会抓到你……”
李诺祯缓缓站起身,高瘦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