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底大伯伯去世了,去世前一周,我去看他,他已经瘦的皮包骨头,躺在床上,靠着吸氧维持。我完全认不出这是那个微微发福,总是笑眯眯的大伯了。他神志清醒,一直努力的在和我说话,但很多话已经听不太清楚,只是明白他想要说的是珍惜身体,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生命是最重要的。
他说:他的小孙女刚两岁,正是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他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安慰他:不会的,大伯您积极治疗,慢慢调养,会恢复的。但看他的眼神,也许冥冥中,人的直觉确实明白命运给自己留了多少时日。他控诉医院,他说:医院真的是人间地狱,冷酷的医护心肠。作为一位在国内顶级药业公司奋斗多年的资深药学家,他免不了和医生护士争论些药理,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解释些什么,经历了各种昂贵的检查,却没有人能告诉他生病的原因,直到无法进食倒在床上,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小孙女,这么活泼可爱,但自己却不能多陪她点时间。一位直到70岁,还在各大药厂东奔西走的制药专家,却最终因为无药可用,而不明缘由的倒下。听着他的诉说,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大伯是爸爸这边亲戚中最照顾我的长辈,大学时候一直来看我,给我做好吃的酱牛肉,虾改善学校的伙食。常常叫我到家里去吃饭。毕业搬家的时候,大伯借了辆卡车,帮我从学校搬到在上海的奶奶家,帮我安顿下来。那时候的我,对一切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情商极低,那时候也不太会表达我的感激,可是对于我这样的不太会讨人喜欢的内向晚辈,大伯伯一直说我好。现在想想感激的无法言喻。那天临走前,我和大伯伯大妈妈说,我也有些同学是在医院的,我也去问问到底什么原因。我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帮助到他们,临走前,我握住大伯伯的手,冰凉枯瘦,说一定不要放弃,要坚持。大伯伯说:你的手好温暖啊。没想到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大伯家回来,我立刻联系同学发报告看诊断情况,一样的诊断结果,,无法确诊,但因为病人年纪过大,只能保守治疗。那是一段医生发的语音,无法转发,我只好把大略意思转达给堂哥,想周末和同学见面把语音录下来发给堂哥。结果周五那天早上,堂哥给父亲电话,大伯伯已经去世了。这周家庭的几家亲戚都来探问大伯,有一家是因为照顾奶奶的矛盾多少年不愿联系的大伯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妈。他们对着大伯认错,多少年的矛盾,在这一次烟消云散。也许是未了的心愿都了了,相见的人都见了,周五凌晨,大妈妈感觉大伯伯在沉睡中有些不对劲,叫来了睡在隔壁的堂哥,堂哥来了,大伯伯睁开眼睛看着儿子,想说几句话,但听不见,就这样走了,很平静,没有痛苦。身边有妻子,儿子的陪伴,这也许是他想要的结局。
大伯伯一路走好,感激您对我的照顾,和您最后一面,您用自己的经历让我们明白良多,什么是重要的,什么该珍惜。相信您在天堂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