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不知为何,我总会无端地想起这首词,从第一次见到它起,我就爱上了它。为什么?我不知道,或许是那份意境的空灵剔透动人心魄,或许是心魂间的互相吸引,总之,它已经融入到我的生命之中,不可分离。
一缕晨光从天边探出脑袋,城市边角的阴影开始一丝丝褪去,渐渐地,云也聚拢而来,在城市上空遥望,一群群鸟儿腾空而起,在晨曦中舒展着羽翼,沿着亘古不变的路途在城市上空盘旋。人声开始飘荡而起,镜头忽儿拉远,忽儿拉近,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哦,阳台上垂吊着的衣服出来了,那房前屋后停靠着的车子也出来了,暖黄的灯光在厨房亮起,香气悠悠荡荡,然后是一阵阵闹钟的铃声,古板,欢快,悠长,杂乱,不一而足。我想我就诞生在这个平静如一的清晨,世界在此刻开始延展,从虚无变得真实,从一点扩散到一家一市一国一个星球,直到无穷无尽的虚空,变得无限。时间开始流淌,一如溪流,源源不断,流向无穷远的过去,淌向不可知的将来,历史和未来交织在一起诞生,二者的连接处,就是现在。
那么我在哪?镜头又开始移动,飞一般地在大街小巷中穿行,向上跟随鸟儿,向下钻入水中,摇摆不定,拉近拉远,仿佛迷失在海上的魂灵,寻找家的影际。忽儿,画面掠过一个人的身影站在十字路口抬头仰望着什么,然后镜头再度转回,对准他,从上而下,从下而上,来来回回各个角度拍摄他的样子。镜头拉远,将空旷的十字路口和跳动的红绿灯也摄入镜头,他仰望着,神情专注,仿佛在祈祷,在呼唤,在渴求。蓦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头对着镜头轻轻一笑,干净纯粹,然后他向前或向右或向后或向左走去,镜头拍摄他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在晨曦中。镜头猛然上抬,一群鸟儿歌唱着划过天际。
是的,那就是我,或者别的什么。也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他,或者说ABCDE等等。他是我,但是不一定就是我的全部。我是他,借他我才认识了我。
我在哪?先是空白,然后周围变得黑暗,亘古久远的黑暗,之后有青光跳动,月影伴随着繁星浮现,大地是苍白色,空旷平坦。这是哪?对对,草原,就是草原。刹那间,草叶连绵不绝变得清晰,有风吹来了,它起伏着,跃动着,空气清冷透露着草木和泥土的芬芳。我就在那里,躺着或坐着,看着满天的星辰发呆。梦中或是现实,咕咕噜噜犹如一锅炖菜,混淆不清。有个女孩,她从星光中走来,步履很轻,有些雀跃,有些害羞,但是一刻不停向我走来,近了,更近了。我们能看清她的表情,害羞,喜悦,满足,期待,又有一丝忧虑,微笑着,走来,在我身边坐下或是躺下。
“来啦?”
“嗯,来了。”
“看,星星。”
“嗯,星星。”
他们相视微微一笑,手指交错相扣,躺着,坐着,仰头看着星空。
“有流星。”
“是啊,我们许愿吧。”
“许什么愿?”
“想许什么许什么。”
“嗯嗯…”
他们紧紧靠着,在心底默默许下愿望,为对方,为自己,为爱情。
“许的什么?”
“你先说。”
“你先说。”
“不,你先。”
“你先。”
“那就不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是啊…”
他们看着对方,笑着,抱着,唇与唇相碰,柔软而甜蜜,他们扑倒在草地上,翻滚着,玩闹着,随后一切突然陷入沉寂,呼吸声渐渐变得粗重…
镜头拉远,去向无限辽阔的后方,虫鸣声,风声接连而起,星光璀璨,月光悠悠,上下左右,天地变得找不到边际,黑暗再次涌来…
“你爱我吗?”
“我爱你。”
声音随着画面的变幻传来,他们二人紧紧靠着,月光在他的身上,她的发间跃动,身影渐渐模糊,星辰消失,月影消失,草原消失,黑暗消失,画面变得空白,随后她也消失,我坐在地上或者说别的什么之上,看着无限远的前方,万籁俱寂,无一声响。之后我也消失在空白之中。
结束了吗?不不,没有,还没有呢。来,你过来看…
画面在这时忽然抖动了一下,很轻,似乎是错觉,然后再是一下两下很多下…画面又有了变化。
依然是黑暗,随后一盏烛火亮起,然后是三盏,五盏,七盏千盏万盏,这是哪?明灭的光影中,我站在一片墓地中央,看着四周。每一盏烛灯,都照耀着一个墓碑,上面有中文,有英文,有法文,有日文,有孩子,有老人,有中年,有男人,也有女人,有总统也有乞丐,有圣徒也有罪犯,不同地域不同种族,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熙熙攘攘松松垮垮沉眠于这片墓地之中。号角声缥缈响起,或悠长,或急促,或悲伤,或欢快,深沉厚重,飘忽久远亘古不散。我默然前行,走在大小如一的墓碑中,乞丐和总统相邻,英雄和奴隶为友,滑稽的可笑,悲哀的想哭,我走着,看着,停下来看,或是用心的听,万千故事万千戏剧酸甜苦辣一一上演,烛光明灭,生命不休。
尽头?不不,这是起点,也是终点。我们在起点结束,在终点开始,反之亦然。我慢慢走着,镜头在我四周浮动,不知名的曲子依然不断飘远,烛火摇曳,四下一片安详。蓦然,前方有人影闪过,依然是她,沉静着看着天空。我抬头望去,星光璀璨,优雅迷人。
她抱着一个孩子,是我的吗?或许是,或许不是,这不重要。她抱着一个孩子,微笑着看着我,直视我的眼睛,目光纯净悠然,有些俏皮,有些狡黠,温暖明亮,一如既往。我轻轻拢过她,额头相对,鼻尖轻触,感受着对方的温度,相顾一笑,心与心亲密无间。
“来了?”
“来了。”
“我们的。”她笑了笑。
“我们的?”我贴上她的脸颊。
“嗯。”
“是吗…那就好好扶养他吧。”
“嗯。”
她笑了,幸福甜蜜。我看着她,轻轻搂过。
“走了。”
“去哪?”
“该去的地方。”
“一起去?”
“嗯。”
“那,走吧。”
我们,或者他们,身影在黑暗中消失。世界从无限大开始缩小,一国一市一家,最后变为一点,消失于虚无。时间断流,也渐渐隐去。
从虚无中来,到虚无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