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颜统军阵列混天象 宋公明梦授玄女法（上）
古风：
羊角风旋天地黑，黄沙漠漠云阴涩。
大辽兵发山岳摧，万里乾坤皆失色。
黑雕旗展乌云飞，沙柳箭发流星驰。
连环骏马超风急，虎臂强弓缩地追。
千池荷叶青毡笠，铁甲铺兵映寒日。
朱缨棍摆豹狼牙，宝雕弓挽乌龙脊。
胡笳共贺天山歌，鼓声振起白骆驼。
番王左右持钺斧，统军前后横金戈。
瀚海风翻动人马，乳酪香飘宴君罢。
海青放起鸿雁愁，豹子鸣时神鬼怕。
番奴平掩貂鼠袍，健儿戏舞鱼腹刀。
十万番兵耀英武，虎筋弦劲悲声号。
幽州城下人兵攘，连珠炮发轰天响。
神兵飞下九天来，四野茫茫万人仰。
话说宋江在高处看见辽兵势大，慌忙回马来到本阵，令军马退回永清县山口住扎。在帐中与卢俊义、吴用、公孙胜等商议道：“今日虽然赢了他一阵，损伤了他两位先锋，我上高处观望辽兵，气势浩大，漫天遍地而来，应当是大队番军人马。来日必与他大战交锋，恐寡不敌众，怎么办？”吴用道：“古时善用兵的人能以寡敌众。昔日晋谢玄以五万人马战退苻坚百万雄兵，先锋有何可惧！可传令三军众将，来日务必要旗幡严整，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深埋鹿角，警守营寨，遍挖濠堑，军器齐备，整顿云梯炮石等战时应用之物，预先准备好。还摆九宫八卦阵势，如果他来破阵，照旧胜他，他纵有百万之众，也不敢冲突！”宋江道：“军师的话很有道理。”随即传令三军，诸将领令。五更做饭，黎明拔寨出兵，前抵昌平县界，立即将军马摆开阵势，扎下营寨。前面摆列马军，还是虎军大将秦明在前，呼延灼在后，关胜居左，林冲居右，东南方向索超，东北方向徐宁，西南方向董平，西北方向杨志。宋江守领中军，其余众将，各依旧职。后面步军，另摆一阵在后，卢俊义、鲁智深、武松三个为主。数万军兵中，都是能征惯战的勇士，个个磨拳擦掌，准备撕杀。阵势摆好，专门等候番军。
不多时，远远望见辽兵滚滚而来。前面六队番军人马，每队各有五百，左设三队，右设三队，循环往复，队形不定，负责前后探路或断后。所以既称“哨路”，负责先前探察沿路敌情，又称“压阵”，在战阵或队伍后方压阵，起起到警戒和稳定队伍的作用。接着，后面大队人马普天盖地而来。
前军打的全是黑旗，队阵中有七座旗门，即分成七营人马；每门有千名马军，各有一员大将带领。这七位大将都打扮成：头顶黑盔，身披黑色铁甲，上穿黑袍，坐骑乌马，手中拿着一样的军器，这七座旗门正是按北方玄武斗、牛、女、虚、危、室、壁七星宿排列。七门之内，设一员把总上将，“把总”是军官名称。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北方玄武星宿属水星。打扮成：头披青丝细发，黄抹额紧束乌云。身穿秃袖皂袍，银压铠半兜冷气。狮蛮带紧扣乌油甲，锦雕鞍稳跨乌骓马。挂一副走兽飞鱼沙柳硬弓长箭，擎一口三尖两刃四楞八环刀。乃是番将曲利出清，引三千披发黑甲人马，按北辰五气星君。皂旗下军兵不计其数。正是：冻云截断东方日，黑气平吞北海风。有诗为证：
兵按北方玄武象，黑旗黑铠黑刀枪。
乌云影里玄冥降，凛凛威风不可当。
左军打的全是青龙旗，队阵中也有七座旗门，每门有千名马军，各有一员大将。打扮成：头戴四缝盔，身披柳叶甲，上穿翠色袍，下坐青鬃马。手拿一样军器，正是按东方青龙角、亢、氐、房、心、尾、箕七星宿排列。七门之内，设一员把总大将，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东方青龙星宿属木星。打扮成：头戴狮子盔，身披狻猊铠，堆翠绣青袍，缕金碧玉带。手中月斧金丝杆，身坐龙驹玉块青。乃是番将只儿拂郎，引三千青色宝幡人马，按东震九气星君。青旗下左右围绕军兵不计其数。正似：翠色点开黄道路，青霞截断紫云根。有诗为证：
青龙驱阵天下曹，青盖青旗青战袍。
共向山前呈武勇，堂堂杀气拂云霄。
右军全是白虎旗，队阵中也有七座旗门，每门有千名马军，各有一员大将，打扮成：头戴水磨盔，身披烂银铠，上穿素罗袍，坐骑雪白马，各拿伏手军器，正是按西方白虎奎、娄、胃、昴、毕、觜、参七星宿排列。七门之内，设一员把总大将，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西方白虎星宿属金星。怎么打成：头顶兜鍪凤翅盔，身披花银双钩甲，腰间玉带迸寒光，称体素袍飞雪练，骑一匹照夜玉狻猊马，使一枝纯钢银枣槊。乃是番将乌利可安，引三千白缨素旗人马，按西兑七气星君。白旗下前后护御军兵不计其数。正似：征驼卷尽阴山雪，番将斜披玉井冰。有诗为证：
太白分兵下九天，白云光拥素袍鲜。
巨灵翻海人难敌，扰得苍龙夜不眠。
后军全是绯红旗，队阵中也有七座旗门，每门有千名马军，各有一员大将，打扮成：头戴鏆箱朱红漆笠，身披猩猩血染征袍，桃红锁甲现鱼鳞，冲阵龙驹名赤兔。各掿伏手军器，正是按南方朱雀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排列。七门之内，设一员把总大将，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南方朱雀星宿属火星。打扮成：头顶着绛寇，朱缨粲烂。身穿绯红袍，茜色光辉。甲披一片红霞，靴刺数条花缝。腰间宝带红鞓，臂挂硬弓长箭。手持八尺火龙刀，坐骑一匹胭脂马。乃是番将洞仙文荣，引三千红宝幡人马，按南离三气星君。红旗下朱缨绛衣军兵不计其数。正似：离宫走却辨认丁神，霹雳震开三昧火。有诗为证：
祝融飞令下南宫，十万貔貅烈火红。
闪闪赤云涧谷，阵前谁敢去当锋？
阵前左侧有一队五千人马的勇猛之兵，人马都是金缕弁冠，镀金铜甲，绯袍朱缨，火焰红旗，绛鞍赤马，簇拥着一员大将。头戴簇芙蓉如意缕金冠，身披结连环兽面锁子黄金甲，猩红烈火绣花袍，碧玉嵌金七宝带。使两口日月双刀，骑一匹五明赤马。是辽国御弟大王耶律得重，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是太阳星君。正似：金乌拥出扶桑国，火伞初离东海洋。有诗为证：
海神英武出扶桑，耶律提兵准太阳。
雄略嘉谋播辽国，源源兵阵远鹰扬。
阵前右侧是一队五千人的女兵，人马都是银花弁冠，银钩锁甲，素袍素缨，白旗白马，银杆刀枪，簇拥着一员女将。金凤钗对插青丝，红抹额乱铺珠翠，云肩巧衬锦裙，绣袄深笼银甲，小小花靴金镫稳，翩翩翠袖玉鞭轻。使一口七星宝剑，骑一匹银鬃白马。是辽国天寿公主答里孛，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太阴星君。正似：玉兔团团离海角，冰轮皎皎照瑶台。有诗为证：
貌似春烟笼芍药，颜如秋水浸芙蓉。
玉纤轻搦龙泉剑，到处交兵占上风。
这两队阵中间，整个四周，密密麻麻全是黄旗，军将都骑黄马，身披金甲。衬甲袍起一片黄云，绣包巾散半天黄雾。黄军队中，有军马大将四员，各领兵三千，分布于四角。每个角上有一员大将，被军兵团团守护。东南角一员大将，身穿青袍金甲，手持宝枪，坐骑粉青马，立于阵前，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是罗㬋星君，是辽国皇侄耶律得荣。西南角一员大将，紫袍银甲，使一口宝刀，坐骑海骝马，立于阵前，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计都星君，是辽国皇侄耶律得华。东北角一员大将，绿袍银甲，手执方天画戟，坐骑五明黄马，立于阵前，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是紫气星君，是辽国皇侄耶律得忠。西北角一员大将，白袍铜甲，手执七星宝剑，坐骑踢雪乌骓马，立于阵前，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是月孛星君，是辽国皇侄耶律得信。黄军阵内簇拥着一员上将，左有军士执青旗，右有军士持白钺，前有军士擎朱幡，后有军士撑黑盖。周围的旗号按二十四气，六十四卦排列，南辰、北斗，飞龙、飞虎，飞熊、飞豹，明分阴阳左右，暗合璇玑（北极星）、玉衡（北斗七星）、乾坤、混沌之象，那员上将，使一杆朱红画杆方天戟。打扮成：头戴七宝紫金冠，身穿龟背黄金甲，西川红锦绣花袍，蓝田美玉玲珑带，左悬金画铁胎弓，右带凤翎怍子箭，足穿鹰嘴云根靴，坐骑铁脊银鬃马，锦雕鞍稳踏金镫，紫丝缰牢绊山鞒，腰间挂剑驱番将，手内挥鞭统大军。这族军马光辉，四边浑如金色，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是中宫土星一气天君，乃是辽国都统军大元帅兀颜光。
黄旗之后便是中军，中央是凤辇龙车。前后左右，七重手持剑戟枪刀的精兵围绕。又有三十六对黄巾力士在中央推动车驾。前有九骑金鞍骏马驾辕，后有八对锦衣卫士随护。辇上中间坐着辽国郎主。头戴冲天唐巾，身穿九龙黄袍，腰系蓝田玉带，足穿朱履朝靴。左右两位大臣：左丞相幽西孛瑾，右丞相太师褚坚。各自戴着貂蝉冠，火裙朱服，紫绶金章，象简玉带。龙床两边，金童玉女，执简捧珪。龙车前后左右两边，簇拥着护驾精兵。辽国郎主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是北极紫微大帝总领镇星。左右二丞相按照天界方位，对应的是左辅、右弼星君。正是：一天星斗离乾位，万象森罗降世间。有诗为证：
宿曜随宜列八方，更将土德镇中央。
胡人从不关天象，何事纷纷渎上苍？
辽国番军列阵完毕，那阵形如鸡卵，又像倒扣的盆子形状，旗幡排满阵的四角，枪戟更是遍布八方，循环无定，进退有序。宋江看见，便令手持强弓硬弩军士射住阵脚，在中军竖起云梯将台，带领吴用、朱武上台观望。宋江看了，惊讶不已。朱武看了，认出是天阵，便对宋江、吴用道：“这是太乙混天象阵！”宋江问道：“如何攻击？”朱武道：“此天阵变化无穷，机关莫测，不可冒然攻打。”宋江急切道：“若不打开他的阵势，如何使他退军？”吴用道：“情急之下不知他阵内情况，岂可随便去攻打？”
宋军这边正商议间，兀颜统军那边在中军传令：“今日属金，亢金龙张起、牛金牛薛雄、娄金狗阿里义、鬼金羊王景四将跟随太白金星大将乌利可安出阵攻打宋兵。”
宋江等众将在阵前望见对阵右军阵中七门或开或闭，军中战鼓如雷声响彻，阵势团团环绕旋转。那面指挥军旗在阵内自东转北，北转西，西投南。朱武见了，在马上说：“这是天盘左旋之象。今日属金，天盘左动，必有兵来。”话话音未落，只听番阵中五炮齐响，五队军马军马冲出阵来。中间是金星，四下是四宿，带动五队军马卷杀过来，势如排山倒海，力不可挡。宋江军马惊恐万状，措手不及，纷纷往后急退，幸亏有大队人马在后压住阵脚。辽兵两面夹攻，宋军大败，急忙退兵，回到本寨。辽兵也不追赶。查点军中头领，孔亮中刀，李云中箭，朱富被炮屑击中，石勇中枪，受伤军士不计其数。宋江随即打发受伤将士上车，送到后寨让安道全医治。宋江令前军撒下了铁蒺藜，深埋鹿角，坚守寨门不出。
宋江在中军帐中郁闷，与卢俊义等商议说：“今日败了一阵，怎么办？若再不出寨交战，番兵必来攻打。”卢俊义道：“来日派两路军马挡住他们那压阵的军兵，再派两路军马冲击番阵正北七门，再令步军从中间打进去，先探看里面情况如何。”宋江想了想道：“也是。”
次日，依照卢俊义所说的，集合兵马出寨，来到番阵前准备，卢俊义率本部军马突然出击，杀退压阵辽兵。宋江率大队人马前进，与辽兵短兵相接。宋江派花荣、秦明、董平、杨志在左，林冲、徐宁、索超、朱仝在右，两队军兵来冲黑旗七门。果然杀开黑旗阵势，冲散黑旗人马。宋江发现正北方的七座旗门队伍不整，便令李逵、樊瑞、鲍旭、项充、李衮五百牌手上前，背后鲁智深、武松、杨雄、石秀、解珍、解宝带领属下步军头目冲杀进去。混天阵内，只听四面炮响，东西两军，正面黄旗军围杀过来。宋江军马抵挡不住，转身便跑。后面压阵军马也无力招架，大败奔逃。退回原寨，急忙查点人数，发现折损了大半。杜迁、宋万身负重伤，黑旋风李逵也不见了。原来李逵杀的性起，只顾砍入阵里去，被番兵用挠钩钩住，活捉去了。宋江在寨中听说了，心中愈加烦闷。传令先送杜迁、宋万去后寨找安道全调治；带伤马匹牵去交给皇甫端料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