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挖野菜去!
没错,挖野菜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之一。此行的目的本是去太阳山花儿庄园植树,被我生生改写成徒手挖野菜,何其兴奋。
我是土生土长如假包换的农村人,但八十年代出生的人,有几个是饿过肚子需要去寻求野菜果腹的呢,我看没有。所以看到课本里张洁写的《挖荠菜》对饥饿的细致描写并不能感同身受,毕竟那还是处于一个有着地主恶霸盘剥贫穷老百姓的时代背景,离我们实在太久远。
我似乎对吃野菜,也没有太多兴趣。有着异味的青菜,我素以不问津染指表明我嫌弃的态度。
比如椿天芽,初上市,价格敢与牛肉试比高,那火红的一簇嫩芽,煞是好看。可那独特的气味恐避之不及,尝试一下的欲望顿时销声匿迹。
又比如芫荽,有香菜之美名,不爱之人却以臭菜相称。
还有茼蒿、泥蒿等,凡是跟蒿沾亲带故者,我均退避三舍。菊花茶里的贡菊、杭白菊、金丝菊,管它多大名气,也爱不起来,同属于菊蒿类,任怎么敛住呼吸,那丝丝缕缕泛着菊花仙子灵气的滚水里,仍能嗅出一股蒿子味,它扑鼻而来直达胃底,然后一阵翻腾,一阵皱眉。
如果节节根和马齿苋也算野菜的话,药用价值使它们获得平反,不仅仪态大方走出我肠胃的冷宫,还成功逆袭系万千宠爱于一身。
春来,目及所处,远山一片灿黄,一片粉红,河边杨柳泛青,草地里嫩绿的草尖尖儿摇头晃脑,似乎每种娇艳欲滴的颜色都在提醒人们,该去踏青了,该去春天里好好的吐故纳新一番。
看到她们在明媚的阳光里恣意抖动炫耀春天的馈赠时,心底暗暗说,总有一天,我也会认识野菜,也会采撷,春天跟每个人都有一个约会,我又岂能爽约。
一、野韭菜
在大家齐心协力去移植一棵开满繁花的李子树时,有人在挖野韭菜!我瞬间心有旁鹜,丢下铁锹,从那些石块垒起的坎坝上跳过去。
野韭菜躲在草丛里,躲在石块与石块的缝隙里。没有吃过野韭菜,但家种的韭菜是吃过不少的,地头随便给它一块巴掌大地方,无需精心打理,就能长势喜人,叶片肥厚。夜雨剪春韭,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用土话讲很是泼辣皮实,只是从未见过韭菜的根系。
但她们手里的野韭菜,叶片细长,根部有一个类似大蒜头的果实。我按图索骥,也找到几株,扯动时,果实多半断在土壤里,朋友说扯野韭菜是有技巧的,要么带一把小铲,做辅助工具。
那一片野草郁郁葱葱,有野韭、茭头、野葱混杂在一起。几次错把茭头当野韭拽出来,才发现叶片部分酷似,根部却截然不同,野韭是圆形韭果,茭头是长花柱形,只得再度埋回土里,让它们在春天里继续摇曳。
眼睛在寻寻觅觅之间,就在脑补野韭炒鸡蛋上桌的情景,南齐周颙有名言:春初早韭,秋末晚菘。韭便是韭菜了,那可是把早春搬上了餐桌啊,想想就美的很。
鉴于此动力,居然遇到了一大丛野韭,如获至宝,大声疾呼,最壮的那株竟有小拇指粗,像极大蒜苗。一会儿功夫,我们竟采了大把,一两顿是绰绰有余。
韭果和茎部可以炒食,嫩叶切碎揉进面团,可做野韭菜饼,这一菜两吃,更是满心欢喜。
二、荠菜
从初中课本里读了张洁的《挖荠菜》以后,我就对荠菜一直念念不忘。当然念念不忘的还有榆钱饭,只要有榆钱树,就能整出榆钱饭,这是不难的。
可荠菜是个什么东西呢?
从小打猪草,都是自家田里专种的菜,不曾寻过猪草,换言之我们那个地方的猪几乎也是没吃过野菜的,更何况人。所以不认得,是情理之中。
当朋友指着一株挺拔开白花的植物,告诉我这是荠菜时。我目瞪口呆再三确认,因为很早年前我见过它啊。
约莫七八岁光景,放学后不着急回家,趴在操场的草地上写作业、画画,或者随手拔一根长茎且开着小花的野草,悄悄拨开草丛,探进地表小小的洞眼里,据说可以钓出小虫来。试过多次,并未看到过小虫的踪影,却乐此不疲,每次都是玩到天黑,班主任骑着自行车出来,吆喝一声你们还不回家啊,才爬起来一哄而散。
我们还是喜欢趴在或者躺在操场上玩,后来班主任跟我们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个学生喜欢睡在草地上,有一天喊头疼,母亲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这孩子还是每天喊头疼,母亲烦了,随手抡过去一个棒槌,砸破了这孩子脑袋,结果爬出来好多好多的虫,这虫就是因为常睡在地上,从耳朵里爬进去的,然后不断繁殖……
天呐,我再也没在操场上躺过一次。
可我依然记得我们拿来钓虫的野草就是荠菜,就是荠菜啊。
三月三的朋友圈,常见人拿荠菜煮鸡蛋,说是吃了不会头疼。不管三月三,还是几月几,碰到了荠菜我也要煮上一回。会不会头疼,不是荠菜说了算,想那青绿带着小白花的荠菜里卧几只椭圆的鸡蛋,就觉得这是一场不俗的烹煮。
荠菜老了,可煮蛋。
但架不住她们老拿荠菜饺子诱惑我,包饺子,荠菜得鲜嫩,历代热爱美食之人,都为荠菜唱过赞歌。而且我发现荠菜里含乙酰胆碱这种成分,这可是好物,可预防和改善老年痴呆啊,如此大功效,来年我定要携小锄头再次来寻。
三、多肉菜
在挖野韭时,看到一片类似多肉的野草,观赏性很强,随意一长,可可爱爱。脆嫩的叶子有序生长,让人不忍踩踏。
忙完午饭的庄园阿姨踱步过来,告诉我这个并非野草,也是可以食用的,可以炒鸡蛋,也可以切碎后做懒豆花。
它实在看起来太像一片多肉植物,可满头花白头发的阿姨热情周到,不似口出诳语胡诌八扯之人。
她说这种野菜是从武汉带回来的。当时主动找主人讨要了一株,回来后生命力顽强旺盛,繁殖出后代无数。阿姨说,我们的做法比武汉老板的做法好吃,我信,午餐足以佐证。
我说,你们在这里开庄园,毛利不会低于60%吧。阿姨也很是坦荡,因为大多数菜是自家种的,餐桌上的野菜更是无需花成本的。
野菜,是大自然提供的原材料,不曾收取一分一毫的费用。一场春风,一场春雨,一片暖阳,它们就会离离原上草,又生,再生,生生不息,无怨无悔的出现在餐桌上,去满足城里人日渐挑剔的味蕾。
阿姨让我扯几株走,想着姑娘说要喝豆浆,榨出来的渣正好可以做懒豆花,便连根拔起几株。阿姨说多掐一点儿,多掐些嫩的部分。
吃不了多少,会浪费。我轻轻地,怕掐疼了春天。
回来洗净,剁碎,砧板上泛起我不太喜欢的青草汁液的气味,我萌生怀疑:这真的能吃吗?好像羊吃草啊。可阿姨的眼神分明是无比肯定,试试吧,能吃与不能吃,好吃与不好吃,都需要自己尝试一下才能确定。
野菜收拾殆尽,我去加个班。
等回家来,某人将我的春天搬上了餐桌,野韭炒鸡蛋的香味,完全碾压煎好的鱼块、炖好的胡萝卜玉米排骨汤,我大快朵颐,俯首称快。
挖野菜来食,对老一辈人来说是一个时代的不得已,如今还愿意去挖,是对过往生活的缅怀。而我也愿意,是因为那些文字的魅力蛊惑,是因为不想错过有生之年的每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