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调查,每1万至5万法国人中就存在一个“跨性别者”。或许有一天,社会会脱离“性别僵化”状态,不再粗暴地压抑、掩埋真实。人们会接受这些有关人类的所有定义,而不再把变性新闻当做奇闻怪谈。
2013年,法国通过了同性婚姻法,同性恋在法国早已不是什么禁忌话题,但对于“跨性别者”,社会的宽容接受度却依然很低。2016年1月,《最后一课》的作者、法国作家都德的曾孙女,变性者马蒂尔德•都德出版小说《选择活着》(Choisir de vivre),希望借由亲身经历,唤起人们对变性者的关注与理解。
据2009年法国健康高级总署(la Haute Autorité de santé)的调查报告,每1万至5万法国人中就存在一个“跨性别者”。但据非官方调查,法国“跨性别者”人数远不止于此。
据统计,目前法国大约有4万到6万的“跨性别者”。其中2/3是从男性变为女性。2013年,法国通过了同性婚姻法,同性恋爱在法国早已不是什么禁忌话题,但对于“跨性别者”,社会的接受度却依然很低。
由法国前卫生部长Roselyne Bachelot发起,最终于2010年通过的一条法令,将变性手术列入长期慢性病(ALD)治疗名单,这意味着法国成为第一个官方不再将“跨性别”视作精神疾病的国家。然而,即使变性手术得到官方认可,但变性者在术后重新融入社会的历程却并不因此变得简单。
半个世纪的心愿
作为作家阿尔封斯•都德(《最后一课》、《磨坊书简》作者)的曾孙女,玛蒂尔德•都德在接受“性别重塑手术”后,选择用文字为自己发声:2月1日,她出版了小说《选择活着》,细腻地描绘了自己的人生。
身心合一的解脱
2010年夏天,60岁的蒂埃里•都德即将在泰国曼谷接受“性别重塑手术”。“我一点也不害怕。大不了,麻醉的时候死了。”
全套手术包括隆胸、去喉结、去胡须,以及生殖系统再造。经历了漫长手术的身体痛苦万分,但蒂埃里终于了却心愿,成为玛蒂尔德:“以前我很讨厌拍照。术后一个月,我第一次给自己的身体拍了张照。手术给我带来了真正的幸福“。
变性舞蹈家金星接受采访时曾说过,光是去胡须的手术就用了四个多小时:在不打麻药的情况下,从唇线处把皮翻开,把毛囊挨个全部剔除。而长达16个小时的生殖系统再造手术中,大出血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只得不停地输血。
金星说,“疼没事,但要知道自己为什么疼。[...] 我没有想多大痛苦,只想着达到我的目的就行了。”
面向社会,长路漫漫
蒂埃里等待了整整半个世纪,才在花甲之年完成了梦寐以求的性别转换。然而,最难的关卡并不在于炼狱般的手术,而是术后的生活:她想要享受生活,但真实世界总是太过沉重,无法真正向她敞开胸怀。
在玛蒂尔德看来,即使变性运动员凯特琳•詹纳登上《名利场》封面,也未必能真正打开人们封闭的心灵:“这种过度曝光并没有真正的示范效力,人们只把她当作偶发特例。”
出演了纪梵希2010年秋冬广告的变性模特Lea T也许对此看法不一:她说,“作为变性人,当你试图向前看、积极追寻未来时,会发现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未来’。而拍摄这支广告让我确信自己还有一丁点儿机会”。
改变读者,改变社会
《选择活着》并不只讲述了玛蒂尔德一生中的痛苦、困扰,更描绘了她生活中的乐趣,也是她积极面对社会禁忌的见证。玛蒂尔德希望读者能更深刻地感受,并接受人与人之间的不同。
玛蒂尔德曾在博客中写道,“这个社会只喜欢‘正常‘的‘大多数人’:它根据生理性别决定你的心理性别,好方便将人归类。而且,每个性别都被指派了严格的行为规范。我相信这个社会是可以改变的,它也必须改变,来适应活生生的人”。
“为了变性群体,我想站出来。我希望大家能了解,那种像囚犯一般,无时无刻受困于自己讨厌的躯体中的感受。也许这本书有助于打破变性人身份的禁忌:目前,即使人们可以进行变性手术,但社会却没有真正承认、接纳他们”。
蒂埃里/玛蒂尔德的挣扎
蒂埃里出生于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家庭。家庭氛围传统守旧,得体总是第一要务。孩子们乖乖听话,对严父的命令没有任何讨论余地。
孩童时期,蒂埃里就悄悄收集围巾等柔美的女性饰品。十几岁时,他为自己想象出一个分身——女孩玛蒂尔德,并开始偷偷买裙子。
放学后,蒂埃里总会细细端详张贴的巴黎卡鲁塞尔夜总会海报,流连忘返:“[这些变性者]的外表完全是女性化的。我开始慢慢觉得,“这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但现实中,我禁止自己效仿他们,而是仅仅与心中的玛蒂尔德诉说隐秘的渴望”。
面对身体上日益茂密的毛发等男性特征,少年蒂埃里厌恶这难以改变的现实,还得每时每刻掩藏自己的心迹。“我从未想去‘占有’女人。我也从来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说‘我占有了她’。相反,我的心只愿存活在女人的身体里。”
“没有选择“的生活
19岁那年,蒂埃里的父亲溘然长逝,但他并没有因此解脱。随着家中经济条件恶化,蒂埃里放弃学业,开了家照相馆:“我无法推卸由社会‘神圣’的法则限定好的‘男性’角色。既然无法‘脱离常规’,我只能为这角色付出所有。”
就这样,蒂埃里始终羞于追求心中的渴望,并在25岁那年成家。这场婚姻持续了四年。当蒂埃里第一次当爸爸时,他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此“痊愈”。
硬汉的花裙子
90年代,蒂埃里继续卖力扮演“纯爷们“的角色。脚踏牛仔靴,身穿皮衣,骑着摩托车,他成了相机不离手的战地记者,在世上最危险的地方冲锋陷阵。
不管是在南非索韦托还是尼加拉瓜,蒂埃里全身心投入工作,好忘却现实的忧愁。他的同事都叫他“兰博”,但没人知道硬汉“兰博”的行李箱底,藏着一条印花裙。“我没自杀,是因为我不想让玛蒂尔德也跟着死去”。
蒂埃里怀揣着这个秘密,不敢向任何人倾诉。终于,“很有女人味、充满魅力”的安出现在他生命里。蒂埃里鼓起勇气给她写了一封邮件,倾吐自己的秘密:“我觉得我是一个女人”。最终,安答复到,”我希望你快乐。去做手术吧。我陪你去。”
两人一并踏上了前往曼谷的旅途。之所以选择曼谷,首先是因为“法国人并不擅长这类手术”。更重要的是,蒂埃里无法忍受法国的相关规定:必须经过三年评估,由他人(心理医生)证明“你是个女人“后,才能进行手术。
当蒂埃里身心皆变成玛蒂尔德,她与安自然而然地分手了。
手术刀无法解决的问题
获得新生的玛蒂尔德必须面临一个残酷的现实:她接到的工作量迅速降低。她苦笑道,“客户了解我的情况后,不愿再让我工作了。真不知变性手术对我的摄影水平有什么实质影响”。不过玛蒂尔德仍旧庆幸,“至少妈妈还活着,并且她接受了这个新的我”。
舞蹈家金星也无时无刻不面临着这样的困难:“社会就像一个无形的、看不见的心理医生,反复地拷问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你这样对不对,你为什么做这个选择。[...] 从十多年前到现在一直在问,中国也问,外国也问,我就用我的方法和态度,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们”。的确,饱受多年心理折磨、千辛万苦完成手术,苦难却才没有结束,并且变本加厉地反扑:“指望因为做了变性手术,就能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啊呸,那是额外给你的。[...] 你的欲望,你的孤独,你的痛苦,你的幸福,都围绕着你,看你怎么跟它相处,它都是你的兄弟,这个无形的兄弟是陪伴你一生的”。
如何面对家人、朋友
玛蒂尔德非常幸运,获得了四个儿子、母亲的祝福。作为鼓励,母亲还送个她一个漂亮的手镯。此外,朋友们纷纷来看看她成了什么样,并不吝当面称赞她的勇气。然而分别之后,大多人再无联系。“愿意留下的都是真朋友。主刀医生的秘书曾告诉我,'你将看到,手术像个筛子,替你识清人心、留下真朋友。”
经济压力不容忽视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2012年5月发布的一份报告称,亚太地区有多达950万跨性别者。
极少数变性者公开变性事实,多因需要走上演艺道路。而大部分变性者消失在茫茫人海,渴望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然而,与受过高等教育、术前已具备一定社会地位、收入的人相比,很多底层民众不得不依靠色情服务赚取高昂的变性手术及后续修复费用。例如,2014年演员黄海波嫖娼一案中,涉案的性工作者就是变性者。
在诸多不利条件下,不少社会竞争力变弱的变性者往往术后活得更惨。因此,不少选择高龄进行变性手术的人,往往在履行完对家庭的义务、摆脱经济压力后,才完成多年心愿。例如,美国老兵Richard Ramsey 毅然在77岁時接受变性手术。年轻时,Ramsey投身军旅,曾是美军驻越南特种部队成员。他只能在休假时偷换女装,假期结束后再变回军人。第二任妻子过世后,他才用尽半生私房钱(2万美元),完成了变性手术,成为了Renee。
虽然Facebook的性别选项高达50多种(男同、女同、双性恋、跨性别者、变性恋、泛性恋、三性恋、全性恋、无性别、第三性别、性疑惑),但我们仍处于“性别僵化”时代。或许有一天,社会不再粗暴地压抑、掩埋真实。人们会接受这些有关人类的所有定义,而不再把变性新闻当做奇闻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