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年高中同学聚会，定在了s市中心的一家餐厅的包厢内。
我找到包厢，刚一进屋，就有人让我辨识一下对面的胖子是谁？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曹小帅？
“哈哈”他们全都笑了起来。对面的胖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曹小帅是我们高二（五）班唯一的一个小胖子。我有十年没见到他了。看到眼前一个胖子，我立刻就想到了曹小帅。
“不是啊，我是坐在你前面的杨凡啊！曹小帅在那呢！你不记得啦？”小胖子指着墙角另一个正背对着我倒水的胖子，笑呵呵地提示着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我努力地将眼前的这个笑成“弥勒佛”的小胖子和十年前那个清瘦的少年联系在一起，依稀还是能从小胖子的眉眼间看出一些杨凡的影子的。
“啊，没错，是你，你是杨凡。”
“哈哈，我伙食太好，吃太胖啦！你累了吧，快坐下休息吧！”杨凡热情地把他旁边的椅子拉开。我坐在了杨凡的边上。
一顿饭吃下来，我知道了杨凡现在是s市的一名公务员。老婆是一名小学教师，有一对活泼开爱的儿女，还是龙凤胎。他的母亲和哥哥也都在s市。杨凡的母亲跟他住在一起。杨凡的丈母娘在杨凡老婆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杨凡老婆就把婆婆当亲妈一样照顾，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杨凡哥哥的忧郁症已经好了，现在在s市做出租车司机，他娶了一个贤惠的老婆，女儿在上幼儿园大班。
我看着杨凡乐呵呵地诉说着现在的生活，不禁有些动容：“你都熬过来了。”
“是啊，都熬过来啦。”
二
从高一的时候，我就跟杨凡一个班。那个时候的杨凡，家境优渥，成绩优异，阳光帅气。此外，他还是学校篮球队的体育特长生，篮球打得很好，帮学校争取了不少奖项。学校开表彰大会，总会有他的名字。他也是我们女生宿舍熄灯后的睡前卧谈对象。我总是从不同的女生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有好多次，一个大眼睛、小圆脸的萌妹子端着一个粉色的饭盒在我们教室门口痴痴地等他来上课，见到他就把饭盒往他手里一塞跑掉了。然后他就在我们班就着大家羡慕的目光，把饭盒里的饭菜吃掉。下课时，萌妹子还会过来收饭盒。那个萌妹子是另外一个班的班花。我当时想：这家伙命怎么这么好？
但是，高一下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杨凡的家里出了事。
他的父亲是邻市h市的一名官员，刚直不阿，惹恼了h市的一些不法分子。对方制造了一场车祸，杨凡的父亲当场死亡。
在杨凡的父亲死亡前，杨凡的哥哥就患有忧郁症。父亲的死，使得杨凡的哥哥忧郁症一下加重。有好几次，他的哥哥试图自杀，幸好被杨凡母亲及时发现。
有一天，杨凡回家，看到母亲正抱着手腕上血肉模糊的哥哥哭。杨凡也忍不住上前抱住母亲，三个人哭成一团。那个时候，杨凡说他也很想自杀。
那一段时间，杨凡没有去上课。他在家好好看着母亲和哥哥。
而这段时间，那个大眼睛小圆脸的萌妹子一直没有在我们班门前出现。
有一天早上，我一大早就来到教室，发现教室只有杨凡一人。他好像睡在了教室里。我看到杨凡脸上好几处青紫，走路也有些一瘸一拐的。老师在课堂上点名批评杨凡，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个大眼睛萌妹子跟他们班的一个人品极差的男生好了。该男生跟杨凡是同一个篮球队的。该男生跟其他男生大讲他摸了大眼睛萌妹子的一些隐私部位的感受时，刚好被杨凡听到。杨凡让他闭嘴。二人起了冲突，打了起来。其他男生帮着那个男生一起打杨凡。杨凡打不过他们，只有挨打的份。他们打累了离开后，杨凡在地上躺了很久，过了学校宿舍大门的锁门时间，只好在教室里过了一夜。
这起事件的最终结果是：校医院鉴定杨凡的腿筋被打断了，他只能退出田径队。对方几个男生分摊了杨凡的医疗费。再无任何赔偿。
杨凡也无力再跟他们纠缠，他去了一栋废弃的楼房的顶部，打算从那里跳下去。
附近工地的一位来此处闲逛的民工大叔发现了他。大叔看他一个人站在楼顶，就上前问他在做什么？他说他在看风景。大叔转身下楼，没走几步又回来了，对他说：你过来这边看看，这边的风景比你那边好看。
他告诉大叔，他真的是在看风景，让大叔不用管他，他一个人静静。
大叔没有走。站在一边看着他，问他：抽烟吗？
他想了一下，他还从未抽过烟，死之前，抽一根烟也是不错的。于是点点头。
大叔走过去，递烟给他。他刚刚一伸出手来，大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后牵着他的手，拉着他下楼。一直到楼下，大叔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温暖粗糙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杨凡告诉了大叔他就是来跳楼的。大叔拍着杨凡的肩膀对他说了一句话：小伙子，走吧。别犯傻，没有挺不过去的坎儿。
杨凡在他的目送下回了学校。
三
我们上了高二，杨凡坐在了我的前面。他瘦了很多，也比以前沉默了很多，经常发呆，成绩一落千丈。老师们找他谈过几次话，但于事无补。
我有些同情他。经常会在一些小事上不自觉地想帮他，比如他上课睡觉时叫醒他，老师点名让他回答问题，他回答不上来时，我悄悄地告诉他答案。
渐渐地，杨凡开始对我说一些他的事情。
他给我看他手腕上的伤疤。那是他在听着母亲和哥哥痛苦的哀嚎时，实在忍不住，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割的。
他告诉我，从小时候起，他跟父亲的关系就像好朋友一样。两个人还约好了，等杨凡考上大学了，父亲就带他去旅行。现在父亲没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天空塌了，也没了学习的动力。
没多久，杨凡迷上了打电子游戏，经常晚上翻墙去打游戏，白天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叫醒他，没一会儿他又睡了。老师们叫醒他也是一样。
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下去，但是没多久，他忽然又变回了好学生的模样。他又开始好好学习了，也不再在课堂上睡觉。我每次看过去，他都在用心地学习。我有些好奇，试探性地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跟我说以后告诉你。我见他不想说，也不好再问。
后来升入高三，我们分了班。我不再跟他一个班。高三的学习压力特别大，大家每天从一睁眼到躺下没睡着前，都在想着学习，我和杨凡除了见面打声招呼，再没有聊过天。没想到，一转眼就过了十年。
我又向杨凡问起了那个问题：“你还记得有段时间，你老是上课睡觉不学习，后来又变成好学生的事不？那时候，我问你发生什么了？你说以后告诉我，现在够以后了吧？”
杨凡收起了笑容：我当然记得，这辈子我都忘不了。
四
那个时候，由于白天要上课，晚上睡前宿舍还要点名。杨凡只好等宿舍关灯之后，再偷偷翻墙跑出去打游戏。
有一天，他在宿舍关灯之后，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凌晨3点多，游戏瘾上来了，他又准备翻墙出去。
杨凡爬到墙头上时，看到墙跟处蹲着两个人。那个时候正是冬天。那两个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听到响声，他们抬起了头，那是他的母亲和哥哥，母亲带着得了忧郁症的哥哥来给他送生活费，没舍得住旅馆……
“那一刻起，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是另外一个人的全世界。我是支撑她好好活下去的全部希望。我要是倒下了，她的世界就彻底崩塌了。我不能再堕落下去，不能再只顾着我自己。只有我挺过去，她才能挺过去。只要我还没死，我就一定要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如果不够好，那就一定不是结局。”
高考时，为了照顾好母亲和哥哥，杨凡特地选了离家近的一所大学。在读大学的时候，他又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s市的公务员。现在的他，过得很满意。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