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吃早餐,我总是会想起母亲的煎饼。
小时候,生活水平低下,吃煎饼对于普通的人家来说就是奢侈,一年难有几回。摊煎饼往往在秋收以后,油料充足,农活稍闲的晚上,其仪式感堪比过节。通常,母亲在当天早上就会发布晚上摊煎饼的重磅消息,这一天全家充满着欢乐的气氛,平时脸上少有笑容的父亲也会露出喜悦的神色。
对于小屁孩们来说,等待是一种煎熬,坐在小学校的教室里,煎饼的香味好像总在鼻子边上飘,我恨不得一下子就到晚上,好赶紧回家吃上美味的煎饼。
到了下午,母亲会早早的从地里收工,一回家就开始摊煎饼的前期准备:她先用面粉加水调成一大盆面糊,然后撒入少量葱花,再放入粗盐调味,偶尔会加入一两个鸡蛋(这种情况少有),待到面糊黏稠得可以拉丝的时候,准备工作大功告成。
等父亲和我们三兄妹一回家,母亲便宣布摊煎饼正式开始。三兄妹高兴得手舞足蹈,在大哥的带领下,我们提前准备好各自的碗筷。在厨房和堂屋之间,我们一边嬉戏,一边用碗筷敲打出一部欢快的煎饼交响曲......
给柴火灶添柴绝对是一件技术活,不像现在的电饼铛,按下电钮就可以控制温度,保持恒温。柴火少了,火力太小,煎饼不够筋道,柴火多了,火力太猛,又容易焦糊,灶内的柴火必须根据母亲的指令随时增减,有时还需要根据经验做出预判,所以执行这一艰巨任务的通常是父亲,他从一开始就要坐在灶台前,直到所有的煎饼摊完,才能享用自己的劳动果实。
刚开始,铁锅上油少不够光滑,加之父亲执行指令还不够熟练,第一个煎饼会厚薄不均不太成形,味道也欠佳,起锅后,母亲不会叫我们吃,而是放在旁边一个备用的碗里。
父亲和母亲的配合逐渐默契,母亲的手感也越来越好,这时,面勺、油勺、锅铲这几件必须的武器,在她的手里就像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一样得心应手,先舀满一大勺面糊,紧挨着大铁锅的边沿快速的画圈,面糊瞬间在热锅里变成一个圆圆的薄皮,不均匀的地方再用铁铲摊平,面皮成型并微微卷起时,母亲右手执铲垫住煎饼的下面,左手轻轻按住煎饼上面,抄起来紧贴锅底转上几圈,最后翻转,不到三两分钟,厨房内外就满是煎饼的香味儿。起锅的时候,母亲再舀上一小勺油,顺着煎饼与锅的夹缝快速的淋一个圈,“嗞嗞”的声音在锅里响起,香味快速的飘散开来,母亲用大铁铲把煎饼对叠、再对叠,然后铲起来端在手中,对着我们三兄妹喊一声,吃煎饼就正式开始了。
妹妹最小,当然是她先吃,她端碗进去,母亲把煎饼放在她的碗里,她便高兴地跑出来。刚出锅的煎饼很烫,妹妹还不敢吃大口,只好边吹气边咬,烫的连连咂嘴。我和大哥却都管不住自己的馋虫,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直接用手从妹妹的碗里拽上一块就塞进嘴里,吞下去以后才感觉喉咙烫的疼,急忙跑去水缸里舀水喝。
下一个煎饼很快也摊好了,我们三兄妹于是轮流开吃。等我们都吃饱了,才轮到父亲,由于父亲的胃口大,通常需要好几个煎饼才能吃饱,所以母亲一个一个摊好后先放在大碗里,等到数量足够,父亲就在灶门前一边吃饼一边添柴,直到用完所有的面糊。
母亲总是最后一个吃的,也许是长时间闻油烟的缘故,摊完煎饼以后她常常已没有太好的胃口,她总是夹起开始不太成功的煎饼,随便吃两口,便又忙着向锅里加水,为我们做上一锅汤,才能够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每个人都吃饱喝足了,母亲便又开始洗刷碗筷,直到很晚......
现在小镇上的几家早餐店,都有煎饼售卖,精制面粉、生鲜鸡蛋、各种精制调料,在高科技电子厨具的呵护下,煎饼两面都金黄,看起来煞是诱人,但吃起来却没有母亲的味道。
老家拆迁后,母亲住进了新区的单元楼,柴火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再加之父亲晚节不保,另立山头,一家人其乐融融吃煎饼的情景离我们越来越远,母亲的煎饼却永远藏在我最深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