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起程了——”
抬棺木的首领
大喝一声
老外爷起程了
患了脑病的外爷
坐在河堤上
傻呵呵笑着
看着众人
抬着自己的爹
“起程了——”
抬棺木的首领
大喝一声
外爷起程了
老年痴呆的外婆
坐在河堤上
傻呵呵笑着
看着众人
抬着自己的丈夫
“起程了——”
抬棺木的首领
大喝一声
外婆起程了
遗传了外爷病的小舅
坐在河堤上
傻呵呵笑着
看着众人
抬着自己的妈妈
……
——题记
（一）故乡的土地……
正上学的我从外面回来，走到村前的河堤上，忽然看到小舅，坐在堤头，手里逗着狗狗，狗狗正张大着嘴，露着锋利的牙，任小舅玩弄。
“小舅，小舅！” 我喊了几声，小舅才看我，脸上露看盲然的笑。“小舅，你把手伸它嘴里，不怕它咬你？” 小舅不答，仍是无意的笑着。
此时的小舅，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常夸我（学习好）、要表兄弟们都以我为榜样的那个小舅了。记得在炎热的六月，割麦子的时候，我挥舞着镰刀，一路当先，远远地把他们甩在后面。抱麦个儿（麦子扎成的捆）上车的时候，抱的又多又快，小舅就连连夸我：“看你x姐／妹，干的又快又好！……” 表兄弟们，心里当然不高兴了。
而眼前的小舅，再也不能夸我了。几年前，接替了外公职位——乡信贷员、村民们没钱时都得找他、红得发紫的他，忽然患了脑溢血，医院里捡回来一条命，却变傻了。自那时起，就没人理他了。也许开始他还想和人搭话，但见大家都不理他后，渐渐地沉默了。久而久之没人交流，真的成了哑巴、傻子。总是看到他孑孓而行的身影，陪伴他的，只有狗狗。
对于这样的小舅，我总是很心疼。每次我从外面回来，总是喊他，热情地问候他，开始他还能与我对话，后来便只有笑了。在家时的我，总能看到他带着狗狗，去附近溜达。后来有一天，忽然听母亲说，小舅走丢了。表哥和亲戚村人们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幸好，后来一辆警车把他送回来了。问他到哪了，答不知道；怎么过的，“饿了讨馒头，困了睡地沟” ……
那一年，小舅家的双胞胎表弟中的一个，忽然病了，治了好久没治好，没了。那一夜，忙得顾不上吃饭的小舅，捧着一大碗面条，蹲在树下，说：“再……也得要吃饭，吃了才有力气！” 因为一会儿，就要去给表弟送葬了。那个夜晚，他们把表弟埋在了离村子很远的土地上……
那一年，小舅病了，读高中的表哥被叫了回来，不能像我一样，考大学了。表哥，再也不像以前刚入县城那样，因为打了一场篮球、又马上去淋浴、发起了高烧，惊慌失措地去找我，由我这个比他先入城的表妹，带着一帮熟悉的同学，带他去看医生；而是，一夜间长大成人，成为一家的顶梁柱。
虽然表哥又高又帅，却因为家庭条件，娶了一个又丑又矮的姑娘。那一年，他刚刚二十，我十九，他对我说，“你好好念书，我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不会喝酒的表哥，（接替了小舅的职位）没几年，便变成了一个天天酒场来去的粗壮大汉，（乡里人轮番请），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稚嫩学生了。
那一年，村里的哑巴跑到村南干渠去洗澡，却没有上来，会医术的母亲被村人叫去，做种种施救工作，却没有成功。…… 那一年，在外务工的X舅忽然回来，说是生了病回家休养，不久便过世了，一双儿女，尚末成人……母亲红着眼睛回来，说太可惜了……他们，都被葬在了村后的土地上……
（二）异乡人
那一年，由于计划生育，母亲丢弃了她在乡里妇女主任的工作，抱着仅四个月的我，逃回了娘家。不久之后，父亲带着姐姐也来了，一家人，暂时栖息于外婆家的屋檐下。（外公外婆是重男轻女的，逃回去的母亲并没有受到欢迎。）
一年多后，村里按人头，分给了我们十亩地，从此，母亲在娘家扎下了根。有了土地，就意味着有了生存。父母亲没日没夜地在地里苦干，土地也馈赠给我们丰厚的礼物：雪白的馒头，香油，绿豆，棉花……只要是能生长的作物，土地没有不馈赠给我们的。
这个村子叫做许家村。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村前有一条高高的河堤，依村前的黄龙河而修建。
春天，堤坡上，这儿一朵，那儿一朵，每天我总是能发现不同颜色的花儿冒出来，特别是金黄金黄的蒲公英，总能给我无比惊喜；
夏天，放学路上，我和伙伴们把衬衫脱下来扑蝴蝶，然后，我开始采灰灰菜（一种野菜），用裙子兜上，回去给母亲下面条；
秋天，各种作物相继被收完，土地显得空荡起来。大人们忙碌着，大黄狗在田陇上撒着欢，一会儿去撵兔子，一会儿去扑觅食的喜鹊；
冬天，东北风呼呼刮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着，我们却一点儿也不嫌冷，相反，脱下了外衣当伞，举在头顶挡雪，在风雪中奔跑着，呼喊着，与风雪“搏斗”，那情形，至今想来仍觉有趣。
下完雪，路面结冰，天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溜冰场，我刚刚出门，就滑倒了，用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结果一使劲儿，又滑出去好远，就这样一路滑到了学校。到了学校扶着校门才站起来，幸而校内有老师早早地扫出了道路，否则我们还是站不起来。
十几年前，我离开了村子，离开了生养我的土地，开始了在外面的流浪。然而总是不顺遂，多年前的一场病，让我总是想回到村子。总是怀念村前那条堤，堤上杨树旳叶子在风中哗哗地响着；总是怀念每天上午十点钟如约而至的百灵鸟，在枝头舒展歌喉，带给我如痴如醉的音乐圣宴；总是怀念每天傍晚，站在河堤上，远远望见房顶袅袅升起的炊烟，那是母亲在给我们煮晚饭……
病中的我，多么想回去，回到故乡，生我养我的土地，然而，他们总是不理解我：“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是一个正常人的想法吗？” 况家中早已无人，我的户口也早也迁走，我已不属于这片土地。然而，每每午夜梦回，泪水总是沾湿了衣襟……
生故乡望故乡
故乡女儿且相望
故乡明月月当窗
唯有清泪两行
多少次魂牵梦绕
梦里又见故乡
鹅鸣鸭唱闹浅塘
桑麻层层苘叶光
藤蔓青青瓜果香
葡萄架下好乘凉
……
大雁阵阵向南方
故乡女儿在流浪
山迢迢 水茫茫
日日夜夜翘首望
路迢迢 夜茫茫
永远回不去的故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