嘒彼小星 寔命不同(实录小人物的生存)

记得小时候,学的课本里说过"金钱如粪土",那个寓言故事里"国王没有乞丐快乐",于是我天真的以为,富人都过得很忧伤。长大后,被现实击的头破血流苦泪纷飞时,终于承认,"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他们的肩膀扛起一个家,不敢喊苦不敢叫怕,因为身后无人支撑。难过悲伤甚至绝望,都有,只是无人可说,一生默默咽下。

以下实录为本人身边真实故事

李叔  59岁  河南信阳  建筑工人

李叔今年59岁了,人很精瘦,脸庞黑红,裸露在外的双臂皮肤上满是晒斑,有些是过往年月的,已褪去一层皮,有些白痕,看过去就像花斑蛇皮一样。上身一件蓝色短袖,衬得整个人愈发黑瘦,下巴绝对是时尚圈青睐的"锥形尖",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显得黑亮有神。

他不善言辞,基本问一句说一句,一直低着头,闷闷的抽着烟,是那种最便宜的,很多人想象不到的,五块钱一盒的黄果树。他说这两年压力小点了,才抽黄果树,以前抽的都是三块的散花。他一个月收入大概6000左右,早饭两个大包子3块钱,自己带一壶水到工地上喝,中餐工地民工食堂吃快餐,一份蔬菜一份花荤一碗饭,紫菜蛋汤或番茄蛋汤,免费喝。他说啥味都没有,嘴巴能淡出鸟来,不过免费喝,能管肚皮一时饱。中餐10块钱感觉很划算了。晚餐放工晚继续食堂吃份10块钱的快餐,放工早在地铺边用电饭煲煮面条吃,白水面,煮熟了撒点盐,撒点家里老伴自种自榨的花生油,再蘸点辣酱,成了。

睡觉的房间是工地集装箱房,夏天没有空调,风扇还是自己买的迷你型的,太大占空间也没地方放,大家都是地板上铺张席子,常年都是那一床看不出颜色的花被子。自己换洗衣服都是洗澡时撒点洗衣粉,洗好澡揉两下再过两次水就算好了,他憨笑着说大男人脏点没啥。转而又说,回家还得干净点。他说每次过年回家前,都要去公共浴室里花掉20块,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仔仔细细的刷一遍,我没听错,他说拿鞋刷子把自己浑身上下都得刷干净。他说小孙子刚出世那年,出生时没有赶回家,只是托人带了一个月工资回家办酒席。过年回家,小孙子都三个多月了,雪白肤嫩的朝他笑,他刚想伸手去抱抱。老伴走过来一把拍掉他的手,说他身上有烟味不要靠近小孩子,儿媳妇也说:爸,你干活手劲大,还是不要抱孩子了。他心里骂娘:我两个孩子都是我抱大的,我咋不会抱孩子呢?但是他一声没吭就去灶台边帮老伴添柴火去了。似乎他天生只适合待在这种黑烟翻滚的地方。

他笑说自己就是天生的干活命。儿子有自己的小家,女儿嫁了外地几年回一次娘家。家里的房子刚盖没几年,去年才把一屁股债还清。儿媳妇不愿在乡下房子住,小两口在城里按揭一套房子,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他说还好,身子骨还行,还能动几年,可以帮帮孩子减轻点负担。问他怎么不休息,准备干到啥时候,他说不能休啊,也闲不住,至于干到啥时候,干到不能动,老板不要干为止呗。

他一直没说过老了怎么过,估计他也不会想那么长远,他一生为家庭子女奔波,只想着每天不闲着,每月都有活干,每月有钱拿有钱寄回家就好。


琴姨  52岁  安徽阜阳    工厂女工

琴姨前段时间一直在忙,厂里赶一个大单子。昨晚终于六点下班,吃过晚饭后,电话里聊了一个半小时。还好,她很热情,很健谈,电话里一直都是她在讲述。

她说记得看过一句话:科比说他看过 每天凌晨四点洛杉矶的样子。她说:我也见过每天凌晨五点绍兴的样子,20年来的每一天。

20年前,1998年,那年抗洪抢险,勇士烈士前仆后继。歌曲《为了谁》唱的无数人热泪盈眶。女儿10岁,儿子8岁,她终于把他们抛给两个老人,誓要出去自己赚钱自己用。因为手上没钱太痛苦了。97年过年,在外自己赚钱自己花的男人,过年回家就甩给她500块钱当家用。她要买年货,还答应两个孩子过年买身新衣服。拜年去同辈人家要送饼干白糖,老人家要送蜜枣冰糖,还要留点钱,亲戚家孩子第一次来要封上门钱,孩子开学都还要书费,还要买本子笔。她说:那时候真感觉无望啊,就算把这500块一张掰成两半花也是不够的。她说过年头天去买对联,女儿看见卖柿饼,非吵着要买一个吃,她舍不得买,还在女儿哭的时候打了她一巴掌。现在都不知道那时候怎么过来的。

出门了,跟着老乡进了工厂,本就会缝纫,就在车间做缝纫工。她说做了五年的米袋子,就是裁剪好的布料,卷边缝边,两边订上可以手提的宽带子。她说:老板说这些袋子都是送进超市装米用的。她想不明白,这世上好多人饭都吃不饱,家里没存粮,还有人花钱做这么精致的袋子来装米。她又感叹道:果然是穷人命,是“穷局限了我的视野”。

她说两个孩子都是八几年的,果然是夹缝里生存的一代人,国家好政策一样没赶上。男人不顾家,赚点钱自己抽烟喝酒摸牌,不拿一分回家。两个孩子的书费学杂费生活费,一直都是压在肩膀上的两座大山。

她说来绍兴20多年了,每天都是早上5点爬起来,赶紧炒个菜装在塑料饭盒里,午饭晚饭都是这个菜,不过车间里老乡多,大家各带一个菜,吃饭时这个菜盒夹一点,那个菜盒夹一口,一顿饭就凑合过了。晚上加班一般到十点。浙江纺织业发达,最开始她说做米袋子,桌布,窗帘,布料都是棉纱或缎面布料,还没觉得身体不舒服。从05年到15年,这十年毛毯加工厂大肆盛行,工人工价也比其他缝纫产品高,于是跟着老乡都去了毛毯加工厂。这才是折磨的开始。皮肤干燥,发痒,对毛毯过敏,冬天还好点,夏天简直是每天都过得水深火热的。这些私人加工点都不会装有空调,吊扇也没有,只有两台鼓风机,排在车工的两端,互相对吹。吹起的毛絮更多,做白色毛毯时,整个人就是白毛道长了,做黑色毛毯时,整个人就是浑身黑毛,爹妈都认不清那模样了,至于做彩色毛毯时,头发衣服都相当染色一样了。她说脖颈腋下胸腹部,全部都挠破了皮。去大医院舍不得钱,自己知道是皮肤问题,痒得受不的涂上一层厚厚的红霉素软膏,至于效果不过是自欺欺人。她也知道做这个长期不好,但是赚钱多一点。

她没想过,再多的钱换不来健康的身体。她说好在闺女成家了,不操心了,儿子还没娶媳妇,还要买房子,这是一笔大数目,要靠她呢。她笑说:偶尔也做梦,希望能中500万,这样她就会歇息一个月。然后又否认这种想法不切实际,还是好好上班,每天再多做点活,才是正经事。


雪姐  36岁  广西南宁  住家育儿嫂

雪姐没时间看手机,周末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才讲了自己的事。

看了她的照片,面容也算姣好,皮肤白皙,笑容温和,是孩子们喜欢的那种面孔。她说自己去年刚做这一行。曾经在超市做过理货员,在工厂做过流水线工人,前年过年老家里的表姐在上海给人带小孩,说一个月有六千多块钱,她就心动了,在老家小县城里的超市里一个月到手还没1500块,不如趁年轻出去看看。婆婆也支持,主动帮她看孩子。

刚到上海,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乡蹩,土的掉渣,还什么都不懂。其实她说自己高中毕业的,不过从小到大一直很天真,觉得过日子有吃有喝的就不错了。直到后来生了孩子,手机资讯更发达,看见别人都有了更广阔的天地,她才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当然,最开始给人带小孩,其实说白了就是保姆,她觉得很丢脸。

表姐带她去参加培训,她去听老师讲那些育儿知识,不学不知道,原来带孩子还有那么多窍门。还有来自各个省市的大姐们分享自己的经验,讲述自己的故事,她泪流满面,明白:生活到处都是苦难。

好在年轻,性格温和好沟通,培训合格后,公司给她安排面试,竟有几个家庭相中她。老师让她选择一下,她选了工资给最高的那家。到这个客户家里去带一对双胞胎里的男孩。住在客户家,没有休息,有事算请假扣工资。到了客户家没多久,她就觉得果然是贫穷禁锢了她的大脑,限制了她的想象力,有钱人的生活真的是想不到。

住别墅,开豪车,宝宝一件小短袖是她半个月的工资。家里每天叫新鲜的水果蔬菜,吃不完当天一定扔掉,隔天买还是买很多。她说自己有一次悄悄跟宝妈说:可以少买一点,这样就吃的完了。宝妈斜了她一眼:又不缺钱。她至此再不敢多嘴吭声。只是看着那些来不及吃而被扔掉发一箱箱进口水果,进口蔬菜,感到心痛。她想起婆婆和儿子在老家,偶尔买些新鲜水果,都是让孩子吃,婆婆舍不得吃。每年樱桃上市孩子都吵着要吃,婆婆嫌贵总舍不得买,等到快罢市了大降价搞促销就去买两斤回来给孩子吃。可是这里呢,美国进口车厘子,128一斤,冰箱里放了两箱,一直没开封,过了半个月,客户打开看了一下,说不新鲜了马上丢进了垃圾桶里。她和它们隔着垃圾桶凄怨对望,她是无福无缘无钱无胆吃它们,它们幽怨自己纵然身价奇高还是被抛弃。没钱的吃不起,有钱的不屑吃。

孩子也被娇惯的无法无天,快两岁什么都不会,吃饭要喂,出门要抱,胆小认生,成天尿在身上,一天要手洗十几条裤子。她觉得可以跟他讲些道理,可是孩子也会看人脸色懂得审时度势,父母在家就一味的撒娇打滚,然后原则通通都去见鬼。玩具摆满两个房间,依旧每天带新的回家。她只能感叹:果然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今生托生在这富贵家。至于自己这样的,都是命啊,不认不行。

她也说:本来想发挥自己学的东西,结果看来一样都没用上。只是陪孩子玩,也许客户只是给孩子找个有感情的玩具而已。她感到很诅丧,说自己感觉没教好孩子,但孩子一哭父母就要不开心。转而又说,合同快到期了,希望下一家不是这样的人。未知的固然让人期待,也令人忧虑前路是否顺利。不过为了自己的孩子,她说多苦多难都会认真做下去。毕竟带孩子是美好的,陪伴教导总是有意义的。只要自己真诚用心,会得好收获的。

所有都是他们的原话,不添加个人情感评价。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实命不犹!

这首诗原本讲述那些不起眼的小吏,为生存东奔西顾。又何尝不是你我写照?

他们只是这芸芸众生中最平凡普通的一员,没有多么光辉动人的事迹,最大愿望都是多赚点钱,养家糊口而已。可是他们在我眼中也是伟大的,靠自己的双手,坚持隐忍,依旧对生活充满希望。

生而为人,七情六欲,注定一生酸甜苦痛交杂。可我们依旧甘之如饴,因为此生也就只有一次,怎样都是过一生,平凡也好,壮烈也好,对得起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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