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第一次读我哥写的东西,质朴平实,字里行间透着爱岗敬业的执着。虽然表情达意需要修正,然而情感梳理一下,还是很不错的文字。修改时,思绪也在这近20年里穿梭了一遍,对自家亲哥的心路历程,增进了几分理解。
家在远方
父亲去世,没能为他老人家送终,这是我这辈子都难以释怀的痛。
2001年5月19日,我的父亲突发疾病去世,当时我在坦桑尼亚工作。母亲为了不影响我工作,不给组织添麻烦,硬是没让告诉我。等我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已经是半年以后了,至今想起,还是伤感不已。
事情得从2000年10月说起。当时铁一局与中土公司合作,在坦桑尼亚修建一个铁路隧道排水改造项目,一局从每个公司抽调一人去参与该项目,铁一局总共去了八个人,公司派我作为三公司的代表参与了整个工程的建设。从此,第一次拥有护照,签证,第一次乘坐飞机,第一次出国到非洲,第一次近距离和黑人一起工作,第一次去野生动物园……也第一次远离家乡和亲人。
我们从北京出发,到达坦桑尼亚首都达累斯萨拉姆。在办事处带了一天就赶往项目部驻地,安顿好住处后。总工向我们简单介绍了项目的基本情况,其实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开挖两个直径2.5米的隧道,作为排洪通道,长度不到200米,原设计采用工字钢弯制的钢拱架作为支护方式,然后挂网喷混凝土。但是当时坦桑尼亚比较落后,找不到冷弯工字钢的加工厂,项目管理人员都比较年轻,都在讨论如何制作钢拱架的问题。我在二郎坝水电项目上从事4年的隧道施工,遇到不良地质通常采取钢格栅支护挂网喷浆的方式。于是我就提出了用钢格栅替代钢拱架的方案,其他人都没经历过钢格栅施工,我就在纸上画了个草图,并提出制作几个样品,项目领导同意了。我亲自带领几名黑人,将几块钢板焊接在一起做为加工平台,然后在平台放样,焊接固定桩头,钢格栅成型后在顶端及底角焊接钢板,制作了3榀钢格栅,在地面拼装好,每榀之间用拉杆连接,中土的赵经理理将南非的咨询工程师领到现场看,我清楚的记得那个白人咨询用手摇了一下钢格栅,竖起大拇指,说了一句good!替代方案就这样通过了,项目部让我负责几百榀钢格栅的加工任务,我雇了几名黑人电焊工和钢筋工,进行工厂化施工,保证了工地所需所有钢筋及钢格栅的加工。
工作的问题,智慧和经验可以解决。然而环境问题,无能为力。
在非洲工作,好多人都得过疟疾,俗称打摆子,通过蚊子传染的疾病,感染者高烧不退,浑身酸痛。为了确保工期不延误,质量没问题,在病痛面前所有参建人员都沉着应对。我记的当时五公司有个领工员,经常打摆子,高烧到40度,浑身痛的流眼泪,一烧就是两三天,吃药不好话就打针,工地没有医生,赵经理就亲自给他打针。这种病如果治疗不及时,等疟原虫进入脑子的话会危及生命的。我也打过摆子,反应不强烈,吃几片药就好了。
第一次远离祖国,在非洲偏远地区施工,没有手机,固话要到很远的地方。和家人联系只有靠写信,一般信件要半个月左右能到,家,好远。当时父亲突发疾病离世,母亲让人不要通知我,说我离那么远,回来不方便,告诉我也没用,反倒影响我的工作。未见父亲最后一面,成为我终身遗憾。
在非洲工作,管理人员加上总工就几个人,什么都得干。我在钢筋加工厂时,院内有个柴油加油站,在非洲工作过的人都知道,黑人就喜欢变着法子偷油,很难控制住,我曾经抓住过一个老黑偷油,送往警察局,没几天就出来了,过几天项目又让他看发电机,我坚决不同意,赵经理说每个黑人都这样,你要学会管理他们,尽可能的减少偷油,我顿悟。我经过考虑,建立了油料卡控台账,对每台设备的用时用油情况做了详细的登记,哪台设备该加油了从台账上一看就知道了。当地黑人都说MR.TIAN NO GOOD。若干年后赵经理已经是他们集团的老总,听说还上过焦点访谈节目,感谢他启迪我学会管理思维,开始寻找解决问题的方式,而不是只是一味杜绝。
非洲虽然远离祖国,远离家人,但吃的非常好。海鲜很便宜,一只乌龟有五六斤重,才五毛钱。在项目上,我吃过蟒蛇肉,吃过用鳄鱼肉包子,吃过好几斤重的大龙虾。这些在国内都是天价,现在想起来都回味无穷。
尽管吃的很好,然而在非洲呆久了,思念故土,心情难免压抑。当时有个外聘的修理工尤师傅,他跟别人很少说话,但是手艺很好,跟赵经理还吵过架,我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在去隧道口八字墙施工时,我带领黑人将一台滚筒式搅拌机从铁路口往洞口移动时,他主动过来帮忙出点子,移到位后连接发电机,搅拌机试运行,都是他调试好的。小小的一件事,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从那以后,得空我经常主动跟他聊天。渐渐明白,在国外工作,最煎熬的不是工作上遇到问题,而是对亲人和家的思念难以排遣。
回北京时我们一起走的,他老婆亲自去接他了。当时也忘了留联系方式,从此各在天涯,再没有见面。倘若有生之年再相逢,一定对酒当歌话流年。
赵经理不仅在项目上指导我,而且很关心我的生活。他跟我说,在国外,最好不要一个人住一间屋子,两个人住在一起聊聊天挺好的,可以排遣精神的空虚,还可以缓解焦虑。当时我还不以为然,时间长了才明白此中真谛。他是研究生毕业,很有个性和思想,现在已经时集团公司的老总了。那年回国前,他奖励了我1000美元,做为钢格栅替代方案的认可。
在我回国一年后,他又打电话给公司,让我二返坦桑尼亚,跟他又干了一个水利项目。可见,敬业者人恒用之。
从2000年到2008年,我在非洲好几个国家工作过。非洲天蓝水清地广人稀,人情朴素风景秀美值得怀念。可终究不是家。
在国外六七年的时光,有过欢乐,有过痛苦,经历过和莫桑比克总统共进晚餐的欣喜,也感受过被黑人持枪抢劫的惊悚。时常夜不能寐,想念远方的不能归的家。
家在远方,工作在非洲。感谢公司对每个员工提供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平台。我从2012年在巴达项目部四分部任职项目书记时,非洲的工作经历对我影响颇深:合作共赢,灵活管理,相互支持,真诚关怀,这些都成为我的工作理念。
七年来我曾和袁经理,冯经理,李经理还有石经理在一起搭过班子,我一直想写一个总结,但迟迟不能下笔,通过和他们在不同项目上配合,我们之间都建立了兄弟般的情谊,时时会打个电话互相问一下,长时间不打电话时,那份情份埋在心底,见面依旧亲切。
虽然,远离了家乡和亲人,有遗憾,有悲伤,但更多是收获。我深深体会到,有一个团结协作的团队,在和谐的氛围下工作、生活,其实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田玲修改于2019年7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