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

        终于赶在午夜12点前,最后一件湿衣服也妥贴地挂上衣架,我松口气,望着窗外灿烂繁华的新年夜,旧年的一切仿佛都如获新生,包括犄角旮旯,即使明早起来又蒙新尘,也是2023年的事了,暂可不管。一年之中,也只有今天,可以斩钉截铁地一分为二。

        有这样的斩钉截铁,就有全新的开始和结尾,更多的回首和希望。结婚二十年来每个大年夜的晚上,在炮仗轰呜的午夜送旧迎新时,我都这样留恋憧憬。

      时光如白驹过隙,虽隔着二十多年的万水千山,那些关于旧年的画面却依然新鲜滚烫。就像那些细小的尘埃,在时间和空间的罅隙中默默飞舞,当阳光射入的那一刻,它们如新生般在你眼前翻腾跳跃。

      也许是在某个旧年即将逝去的黄昏,我曾经翘首以盼,看天空流着红霞,又圆又亮的红日坠入山后,世间一切慢慢沉寂,黑暗无声侵袭,大山的暗影越发深重,一颗星芒便在西北方闪着冷光,象冬日溪边的碎冰,亮的人心碎。

      牛羊也已归巢,连飞鸟都无声无息了。但是新年马上要来了,我兴奋地不知该干什么。

      同一片星空下, 爷爷点燃了花炮,火花四溅,我们大叫着蹦跳…

      同一片星空下,弟弟托着一个胜利花点燃,底部喷射出火焰灼伤手掌,整个正月都呲牙咧嘴…

      同一片星空下,旺火正旺,儿子女儿在窗外欢呼雀跃,万千灯火中,爆竹声中一岁除…

      同一片星空下,大年夜一片寂静,只有霓虹彩灯默默闪烁…

      北极星依然如碎冰挂在天空。

      我看着干净的玻璃大窗,透过窗外冬日的枯枝,明亮的阳光里,母亲头上蒙着旧毛巾,杆子上绑着新买的扫把,在清扫房间墙上披挂着的尘絮。窗外射入的条条光柱中,无数灰尘翻腾跳跃,像什么呢?我停下手中的抹布,注视这一束沸腾的光,因为新年,连灰尘都在跳舞,我想。

      明亮的刺眼的光束中,我和姐骑在窗台上擦玻璃。弟弟也在这光线中穿梭奔忙。阳光真好!我们用嘴呵气,使劲搓着玻璃,赶在午后天冷下来前把窗玻璃擦的干净明亮。

      爸爸买回了十来条活鲤鱼,暂时养在闲置多年的浴缸里,鱼儿穿梭往来。旁边盆里有几条带鱼,骨突着玻璃球似的黄眼珠,银鳞闪着碎钻的光。真是丰年啊!

      弟弟在一个大盆里刮洗着那些鱼,他青涩的脸上闪现着满足与认真,真是一个好男孩,我有些自豪。

      我和姐姐坐在餐桌上,蘸着清水揉肉丸子,母亲和父亲在灶台上炸着金黄酥脆的酥肉,时不时夹几块喂给我们垂涎欲滴的油嘴。

      换气扇快活的轰鸣着 ,挡不住肉香油气蒸腾弥漫,我看着这些亲爱的面孔,我看着他们生动的笑脸,想着这丰年的幸福……

      嗡嗡——,油烟机也在哄响,金黄的肉丸翻滚跳跃,在这熟悉的年味里,女儿坐在桌前,她兴奋的排列好一案板的肉丸,吆喝着他弟弟一起来。

      眼泪忽然掉下来,物是人非,母亲早已不在,换我站在灶台前,操持这新年的一切了!

      都说老年人常思过往,絮絮叨叨诉说旧时旧事,已是常事,竟生出些日渐黄昏的沧桑悲戚之感。

        在这悲戚中,我想到更早的旧事,我更早的老家。

      腊月初一早上,昏黄的灯光中,我们茫然兴奋的在漏风的教室里上早读,平日里此时人声鼎沸大声诵读的教室换了声音,大家都在咬炒炒,明目张胆毫无畏惧地嗑瓜子嚼豆子,吃到口干舌燥、磨皮起泡,地上铺了一层。今天板正严肃的老师绝不会骂人,一种自由放纵的胆气从心底滋长,快过年了!放长假穿新衣吃香肉收押岁钱,哈哈哈每一样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事,真想仰天长笑!

      日日期盼中,开始杀鸡宰羊了。村东头响起猪的哀鸣,鸡满院子不安地窜,羊在墙角咩咩着来回踱步。大爷在杀一只鸡,头顶处割了一刀,鸡跑了,鲜血飞洒,全家人围追堵截,狗狂吠着也插进来,真正地鸡飞狗跳…

      过年的忌讳太多,奶奶一再叮嘱我,某天不能用刀剪,不能用梳子,绝不能说不好的话。我趁他们不注意,专门狠狠梳了头,用了剪子,脸红心跳等着报应,直到晚上睡觉还活的好好的,从此更不受拘束。

      多年以后,这些鲜话的记忆不断在每一个旧年的时间点被唤醒,从不负责任的简单快乐到身负重任的清醒满足,时光成就了这一切。

      如今,我也一样叮嘱孩子们过年说好话;打碎了碗,嘴里念叨着"岁岁平安";在家里挂上艳俗的大红福字,年少时嗤之以鼻的乡俗陋习,因为那些温暖的回忆,在不断的理解与接受中找到了它们存在的意义。

        我来到窗前,零星的烟火中,是新年的第一天的夜空,一切都有了新的开始,新的意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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