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是个记性不好的人,许多事在时间的冲刷下逐渐累积为内心情感的沉淀而忘记事件发生的细节,甚至那些当时带来震撼或感动的想要记忆的元素。当遇见某些想要铭记在心的事总会求助于铅字体,唯有靠它才能让记忆历久弥新。这或许是我一直以来碌碌无为的根源。
最近家中显现出一股落寞冷清的气氛,仿佛应上了季节变换的步伐,总透出一骨子的秋瑟忧伤。我想这忧伤一大半是由于我不安分于银行职员的工作,内心起起伏伏纠结成无数暗涌却徒劳原地澎湃。另一小半大概是缘于最近两年经济形势不好,父亲债务缠身却又担心给我带来拖累以及不能为我做更多产生的情感所致。
昨日,我偶感不适,晚上忙完后由父亲陪同至医院打点滴。父亲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变色的夹克外套,里头穿着棉质的灰长袖T恤,裤腿依旧一高一低。父亲着装向来不修边幅,裤腿长年挽着,走路极快,走不了几步挽着的裤腿就松了,掉下来一个褶就变得一高一低。一路无话,唯有车灯打在没有路灯照耀的乡村公路上,四周寂静无声,黑暗中只有车子行驶的声响和着稻田里的蛙声虫鸣。才不过八点多,天已完全黑透。
到医院病人也少,只有两人打着点滴。开好药水后护士带我到一间空病房,病床看着不太干净,我有些犹豫。踟蹰中父亲已经脱下那件变色的外套铺在病床上,小心折叠衣袖遮挡住枕头。秋意渐浓,看着只着单衣的父亲我有些鼻酸,默默地躺在父亲的外套上。
在没有智能手机以前,打点滴最无聊却又非做不可的事莫过于数针水积起的气泡。在我看着气泡一轮轮生出又破灭的时候,父亲终于将压在心头多天的话说了出来。
你以前还利用下班时间学习专业知识,现在都没有在学;最近也很少回家,休息时间都花在你婆家上,爹亲娘亲没有老公亲了;现在就业困难,在银行上班挺好的,做什么都不容易,以后靠老公养太没志气,不管做什么打铁要靠本身硬…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偶尔答应他几声。原来,父亲依旧为我操碎了心,原来他最近不开心是因为我的事,原来他默默介意着我陪伴的时间没有别人多。
打完点滴已将近十一点,父亲将我送回住所。车停在小区门口。我没有接父亲递过来的电筒,摇亮了手机的内置手电筒。或许是天阴的缘故,小区的路灯也显得昏暗,而整个小区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更遑论人。我冲父亲挥挥手示意他回家,车灯明晃晃的我看不见父亲的样子。我转身往小区里走,而父亲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的车灯笔直地照亮了我进小区的路。转过墙角,我的背尚在明亮的灯光中,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我不能回头不能停下。背后的光亮如此耀眼。
一直到单元楼下,我依旧能看见明黄色的灯光照射在地上。仿佛心有灵犀,又或是父亲早已算好,在我的步伐踩亮楼道灯光的同时,我依稀听见父亲发车离开的声音。
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人会等我回家,我猜一定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