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已镶嵌在心里了。顾名思义,她应该是春天里开的花了,春天的使者,迎着和煦的春风,迎着温润的春雨,迎着醉人的春光,甚至早春的乍暖还寒,甚至倒春寒的风雪交加而热烈地敞开心扉,敞开怀抱,敞开灵魂,而与百花争妍,与百鸟争鸣,与万物争俏。
2019年的一个春天,我们几个人去金兰寺看油菜花,但与油菜花节擦肩而过,油菜花由盛而衰,像大姑娘坐轿后纷纷落花结籽,那一片一望无垠的黄灿灿的海洋由黄返青,不由得遗憾,但失之东隅 ,收之桑榆,与迎春花邂逅了。说来好笑,在此之前,只听说过迎春花如雷贯耳的大名,但她到底长成啥样,其实一无所知,当我看到那一朵朵活香生色的粉嫩透黄的花儿密密麻麻的如天上的繁星一样时,心尖上的喜爱,心尖上的颤动,心尖上的欣喜如爱情来了一样,脱口而出问同行的朋友,这是什么花呀?“迎春花!你不知道吗?”
哦,这是迎春花呀!孤陋寡闻,井底之蛙当然不知道了。另一个同行的朋友用装了识花软件的手机拍照辨认,证实属迎春花不假。我仔细看了很久,我要把她装到脑海里,装到灵魂深处,装到永久记忆里去,甚至变成生命的一部分,如细胞基因一样。或许你会问,你以前说过火红的石榴花,火红的芍药花,火红的杜鹃花,这会儿又改变审美观念,喜欢上金黄透亮,外染红晕的迎春花,改变得真快呀!
外染红晕!是的,这是三十年前的一段往事改变了我那极浅薄,极粗劣,极平淡的审美观。1990年初,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大地,这时候母亲托人带信来要我回去,我很纳闷,一方面很冷,一方面坐车之后还要走四五公里路才能到家。从秀才坳下去那段路太陡峭,近乎大雪封山,无论如何不会通车。心里抵触情绪强烈,但母命难违,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偏要我这个时候回去呢?
到家后从母亲兴奋的话语里才知道是为我介绍对象,当时心里极反感,一个“破事”害我深一脚浅一脚,顶风冒雪在雪地里走四五公里,也不管儿子同不同意就擅作主张,“忽悠”我回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家所在的后山坡,光秃秃的,杂草丛生,乱石丛生,荒芜丛生。但大雪飞舞,白茫茫一片,站在坡上,一眼望去,颇有“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感觉,山野,田野,四野静谧极了,春天没来,迎春花没开,但雪花适时填空,充当花的角色,给人以希望,以慰藉,以欣赏。母亲、我、她三个人站在坡上,匆匆忙忙见了一面,都是母亲在同她说话,究竟说了什么不得而知,我只是用手在接雪花,好像在接无数的水晶,无数的花儿,无数的心事一样,甚至眼泪都要出来丢人现眼!
快三十岁了,母亲着急上火可以理解,自己万般无奈可以理解,那个她被“忽悠”而来也可以理解,无数的理解就形成了这飘飘渺渺的不可思议的不理解——怎么这无边无际,空无一物的天空就有雪花呢?持续约有十多分钟,末了,我忽然瞥了她一眼,她脸上生起了红晕,这是很少看到的,大姑娘坐轿,头一回。那红晕很好看,像云霞,像金针花,像迎春花,或者比它们更生动,三十年后,她的模样忘记了,但那红晕却在心底生根开花结果……
“覆阑纤弱绿条长,带雪冲寒折嫩黄。迎得春来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母亲在两年前的初春走了,大概变成了迎春花,呼唤春天,迎接春天的使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