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仓遑逃遁。而我的母亲却穷追不舍,志在必须捉到我加以痛打方解其心头之恨。
我知道我的母亲在追捉我时,是向来不肯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的。我逃跑着,根本不用回头看,也没有条件与机会让我敢再回头去观望,我就清楚我的母亲大人的威风仍不减当年,我稍一疏忽,就会落入她的掌握之中,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我是被母亲惯常打得怕怕了的人,每每望见母亲之尊颜陡变而使我浑身筛糠打颤,心中乱跳如击羌鼓,腿肚子发软直抽筋儿,觳觫不止。
我为少挨母亲一顿毒打,就啥条件也不讲了,啥契机也不盼了,只暗自督促自己快跑快跑还是快跑,快跑成了我对付与躲避母亲痛打我的不二法门。我清楚地知道,即使社会文明再向前推进一万年,母亲总是母亲,儿子终归是儿子。母亲任何时候打儿子都是天经地仪,容不得我反抗与对击的…也由不得旁人说三道四,更不会有谁突然站出来劝阻说妳的孩子其实并不是妳的孩子…我所在的叶阳县东乡灰龙湾儿,诺大一个村庄,生存着数千的村民,全额统计绝对都是凡夫俗子,没有谁会说出那富含玄理与寄托着深层次意念的话语来的。打就打得,打一次是一次,不折不扣,现实限时就地报销,不容一丝一毫地含糊,就这么简单明了,就这么大快母心妈意!
我想跑得神速,欲尽快逃出母亲痛打我的势力范围,消匿于世界的任意偏僻的角落,哪怕是再贫穷的山旮旯眼儿里吃糖咽菜寻觅野果子果腹充饥我都愿意…可此时此刻,我怎也跑不快呢?一低头,瞬间一反思,嗨!日它万辈儿祖奶奶的,世上万世万物,原来有一长必有一短,就如矛与盾;有一优必有一劣,正如我脚下的拖鞋。
我在没被母亲追捉之前,脑子里联想的与眼中呈现的,无一不尽是拖鞋的好处。谁知在火燎眉毛的关键时刻,拖鞋的不足之处就乍然凸显了出来,让我跑不快,让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浪里鱼风中旗子,陡生自身难保的危机感与恐惧心理。
我仿佛听到了身后我母亲的喘息与猛追赶我的急促脚步声,伴随着母亲的肆无忌惮的谩骂声,声声入耳,我判断,我母亲就与我近在咫尺了。
我没办法,唯一可行,可自救的良法儿就是,必须想门尽快脱掉绊脚的拖鞋。可怎么脱呢?不容半分犹豫,连弯腰儿伸爪子的时机也无,稍一停顿,肯定会被母亲抓个正着的,一旦被抓住,死活难说,扒层皮或打得遍体鳞伤那肯定是会有的正常待遇。
人在危难时刻脑子转得快,无论再笨再蠢的,这一规律都适用之。书本上有一成语叫急中生智,太精当不过了,似乎就是真对我此时此刻此种状况下的我来说的。
我眼看跑不疾速,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趁万分之一秒大跨步跳跃的动作,一个脚后跟儿反用力,拖鞋后跟儿尾部先触地,只一磕一击,话说不及,乖乖!奇迹出现了!那拖鞋如百步穿扬的箭头子一样,日地一声就飚了出去,直向我前方的一两丈方向飞去。
哈哈!这样好啊!这样就给我逃跑赢得了先机。我一只光脚着地,虽跑姿一颠一簸一高一低肯定不怎美观,但已给我快逃创造了半个条件。
我猛跑几步,适时适当,又如前一个动作如法让一脚后跟儿用力反击触地,那一只拖鞋就也日地一声,象极旱地里蹿起的一条飞鱼儿,一下子向前飚去了…这下好啦!我想暗暗窃笑,沾沾自喜我的阴谋轻易而举侥幸得逞了。可另一潜意识在严肃地警告我,省省吧,得了吧你…你还没完全彻底地脱离险境呢!不想死得快的话,还不连三赶四再猛跑一阵子?!
光脚Y的我,跑起路来,那可不是一般泛泛之辈可比拟与匹敌的。咱是谁呀?咱除十冬腊月那会儿穿双破鞋之外,一年四季有三季儿近三百天都光脚Y在地上走路,那可是相当地训练有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比起历朝历代不同国籍的马拉松赛事儿脱颖而出的娇娇者也逊色不到哪儿去!…这就是穷人光脚走路的好处。歪打正着,躲避危险的此时此刻却派上了大用场了!
我身轻如燕儿地跑着,得心应腿应脚儿。
母亲与我的距离拉远了,从触手可及到一米二米…甚至五米。
我不能忖度母亲此刻的心情如何?她是该高兴呀或是该懊恼哟!该高兴是因她这个儿子长高儿跑快了;懊恼的是,让她从此失望,我再也不会被她抓住的!
果然,我身后的母亲就气极败坏地破口大骂道,你这个野欢兔崽子,不怕你能飞到天上去…你给老子站住!我要打折你的一双狼腿儿!真把老子活活气死啦哩!…
我才不呢。任母亲怎么骂,我就不停步,也不想再挨她的毒打。
我跑着跑着,还不忘顺手捡拾前途上飞落的拖鞋。因我光脚一跑的特长技能一发挥,灵如猱猿,翩若惊鸿,疾似脱兔,哪是逐渐发福显胖的妈妈所想逮捉我就可逮捉得了的呢?我应付母亲的追击,已绰绰地游刃有余!
母亲大约是追我无望罢,就趁我得意忘形疏心大意时,日溜溜一连声怪异的音调儿传入我耳,我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啊嚏!哎呀,我的妈呀!<My Gaden!>天呢!妳把我的小命儿往死里整啊我根本不用回头探望,也实在没空隙儿,也知划破长空的嗖嗖声响直逼袭我身体而来,那是母亲施出了最后一招杀手锏,万万想不到,她竟在盛怒之下,把她手中的竹鞭棍儿冷不防地甩向了我.…!
我危在旦夕!我无处可逃!
我迎面是村中的大水塘。我在千钧一发之即,把刚捡到手的拖鞋用力就势甩向塘里的同时,卟嗵一声,和衣连人,一头扎向宽阔的大水塘里去了…!
(待续)
12月14日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