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多年以后,你依然记得那个你哭着醒来的夜晚。
缘是那一个奇怪的梦呵!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阳光眩目,口舌干燥,空气中是一股汗涔涔的滋味,粘粘的校服贴着你,一切昏昏欲睡。班主任还在为上一次的月考作例行“会诊” ,气愤的声音隔着遥遥的距离传来……
“针对同学们的近期表现,我将大家的座位略微进行了调整。”
“嗯”你在心里想着“反正不会碍着我什么事。”
你从小性情古怪,活得自我,是大人们所喜欢的那类小孩,喜欢自己乖巧地在一旁静静看书,成绩优异,甚少扰父母老师烦心。
你懂的自持,明白怎样去讨人欢心,怎样维护自己。
幼时,和父母一起上街办事,你独自留在自行车后座上,一晃动,车篮中刚买的苹果便滚落一地,你从后座上跌落下来,却是慌忙伸出小手去拾捡,见旁人渐渐围上来,哇地一下大声放哭……
前桌传来一阵搬书动椅的嘈杂,你眯了眯眼,回过神来。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
前桌干脆利落地将试卷传给你,头也不回,就开始埋头答题,你心里哂笑,“随堂测都这么赶么?真是个傻子!”
前桌在你看来就是个傻子。偶尔转过身来,你颇感兴致地想和他聊上几句,他却只管看着你乐呵呵傻笑。
你突然感到一阵烦闷。
你恶作剧般地一整节课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脊梁,却见他没一会儿就从耳根烧到脸颊,满脸涨得通红。这是干嘛?幸亏他皮色黑黑,也没人能轻易察觉。
窗外,白云绿树,阳光和煦。
微风阵阵拂来,轻轻吹打着桌上摊开的作业,教室里除了你一人,空空如许。
你讨厌教室外面的欢笑连连,你讨厌别人上下打量你时的目光,你讨厌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得了这不能大跑大跳的怪病。
“你能答应妈妈这段时间都要不跑不跳,不做剧烈运动吗?我会告诉老师让你不再上体育课,好吗?”
“嗯,好的。”你乖巧地答应,还不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梦中,深深浅浅的馥郁花海中,你和一个男人牵手向前走着,而他在旁边温柔地笑笑……
那是你们长大后的模样。
你知道,你是贪恋的。
每到回春,那片荒地上,便会冒出许许多多绿芽儿,芽儿长大开花,便会给这天然的绿地镶嵌上颗颗绚烂的紫色瑰丽。
你无意间发现了这座秘密基地。便唤来好友,在这儿聚头玩耍,做着小女孩们爱做的梦。放学,在这软绵潮湿的土地上躺下,背书、猜谜,空气中溢满打闹的欢笑。
“曼曼,我爸爸说这紫色的花儿叫紫云英。”
“嗯,这花真香,我选的这地儿,好吧?”
你得意地说到,瞥见身旁伙伴的盈盈笑眼,心中却隐隐不安。
你太不知道满足。
父亲一刀刀地砍着老屋门前的桂树,你哭闹着不许。桂树生长于你的记忆源流,不曾记起它何时有过开花时节,却在家里即将搬离的这一年中秋开得满园清甜。
桂树终于倒下,你开始觉得有什么东西也好像就此远离。
你不明白,开发商都还没使用的土地,为什么村中大人就将房屋推到的推倒,老树砍掉的砍掉,到处飘散着流浪野狗的哀嚎叫声。
你不明白,大家都还是在这个小镇上居住,只是因为这次搬迁相互间的家离得稍远了些,为什么伙伴们还是挥着手流着泪夸张地告着别,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似的。
时间划过,童年就这样缓缓离你而去……
母亲指着一个白墙青顶的二层小洋房告诉你,“暧,这就是我们的新家,离你就读的中学很近呐。”
伴随着课间一张张写满“你的名字是”、“你的星座是”、“你的爱好是”等一贯无聊词组的“调查表”填写完毕,你终于知道结束了。
你看着毕业照上张张稚嫩小脸,目光左右搜索,却不敢承认这就是从前的你,小小的脸上,眉头紧皱,嘴唇紧抿。
那时,你不肯承认自己竟和前桌“傻子”成了邻居,而前桌“傻子”竟也和你进入同一所中学。
暑假跑过,夏天悄然藏起了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