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武汉大学图书馆占座事件火了,“黄包学姐”的愤怒,与中文系女生的冷静形成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大家感受到了中文系女生深厚的文字功底,以及不带任何脏字的有力回应,堪称经典。
《图书馆的一些小事》
觉得没有什么要写的,但还是写写吧,关于图书馆的一些小事。
2021年12月6日,昨晚的武汉大学信息学部图书馆,是属于我们期末学畜的战场。外面风很大,天气很冷,冷得就像我笔电的键盘,冷得像我敲结课论文的手,冷得像我被冻结的空空大脑。
(信息学部图书馆、摄于5日夜)
在这个悲伤的期末月,我是一匹无牵无挂的孤狼,身边只有我的书包和笔记本电脑相伴。我近来觉得孤冷得可怜,因为在武汉大学图书馆这个伤心之地,常常能看到男女同学成双成对,窃窃私语,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好不快活。一沓复习资料放在当中,也隔不断他们爱情的烈火。
我时常能看到女同学坐在男同学怀中,两人拿着复习资料和课本嬉笑一番,有时耳语温存,啧啧有声,有时爆发出银铃一般的大笑,实在是给原本死水一潭的图书馆增添了不少生趣。
保安和清洁阿姨提醒,周围同学侧目,这一对对鸳鸯还是在图书馆用他们特殊的方式复习着,提醒者还会收获几个白眼。他们的坚持,充分说明了我们的不识时务。
试想,《神雕侠侣》中杨过和小龙女能够在古墓中传功力,今日之大学生如何不能在图书馆靠男女同学共同复习的方式互传学习能力?提醒他们安静的人收获白眼,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不过是我们这些只有ddl相伴的人,对这些神仙眷侣的嫉妒。他们不但占据了图书馆的资源,还拥有了甜甜的爱情,可能不日就会成为官微上人人艳羡的学霸情侣。而我们的格局太小,应该向他们多多学习才是。
昨天晚上,本人还在信息学部图书馆敲我的论文。已经过了午夜,我睡服惺忪,想着再不睡觉可能有猝死之虞,拎着我的包到了休息室。
走进信息学部图书馆的休息室,我就被这盛况所震撼。懒人沙发上虽然躺了几个同学,但没有人的懒人沙发上无不孤零零地横着一个书包,包的大小各异,状貌不一。可以从这些书包中窥得一些包主的特质;有硕大无比的深色书包,体现了知识的厚重;有小巧玲珑的女式背包,充分表现了一些同学在期末月学习之余的精敌生活。琳琅满日,五光十色,种类最多,足让义乌商贸城老板叹服,也令我大开眼界,目眩神迷,《子夜》中生活在乡下的吴老太爷初到大上海,想来也不过如此。
从大一上学期开始,我每个期末月必来信息学部图书馆,在知(fu)识(xi)的海洋中邀游。对大家拿包占位的行为也习以为常。
虽然在食堂拿包占位被明令禁止,在图书馆座位上堆放大量学习资料也被同学们一致批评,但在信息学部图书馆刷夜休息区的沙发上,放上自己的包,宣示主权,仍然是流行的做法。
有道是:"存在即合理。"我应该承认,我和我认识的许多同学也会把包放在休息区的沙发上,但我们一般的(我以为也是学校通行的,但看后面的故事发展也许并不是)做法是:如果有同学要睡那个沙发,把包移开,我们并不会说什么。毕竟应该让活人,而不是自己的书包,在沙发上酣睡几个小时。
但我很快就发现,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我们这些人所认为的图书馆公序良俗,实在是大错特错。在休息室里我看中了一个宽大的懒人沙发,上面放着一只同样小巧的黄背包,明黄色背包的边缘已经发黑,向观者无声诉说着它的浓桑历史。
躺上沙发后,我忽然想起我的某个文件还没填,只能无奈地脱下眼罩,掏出手机,开始继续我的学畜生涯。
信息学部图书馆依然安静,旁边的同学已经陷入了沉睡,我也困意浓浓,但是作为大学生的命运,也许就是与睡眠无缘的。
从十二点填到两点,在我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我感觉到身边气场非凡,似有一位贵人屈尊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抬起头,原来是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同学,后面跟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同学,想必两人关系匪浅。
拜学习生涯所赐,我的眼睛严重近视,基本上五米外雌雄莫辨,十米外人畜不分,但我依然可以看到那位女同学表情的变化。她脸上的怒火快要实体化,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也许是终于想起这里是图书馆,她凑到我跟前,说这个沙发是属于她的,她沙发的主权神圣不容侵犯。
我大惑不解,原来凌晨两点把睡在沙发上的同学拉起来,是为了宣称她用小背包夺得的沙发主权。而据我观察,这个沙发从十一点图书馆夜场开馆,到两点我被她拖起来,期间只有她的背包,子然一包睡在这个大沙发上,好不可怜。
见我不识好歹,不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这位黄背包女同学的声音变得尖锐而不耐烦。以专业辩手般的锋锐语调,她先是正本清源,陈述了她在武汉大学学习的时间之久,在信息学部图书馆刷夜的资历之老,拿一个小背包占座几个小时对她而言是理所应当、自古而然的事。她直到凌晨两点多才如豪门千金般翩然而至,把其他同学从睡觉的地方叫起来,也是她不容置疑的权利。而我不肯给这位元老让座,打扰了学姐的雅兴,实在是罪大恶极。
但也许是期末复习冲昏了我的脑子,我竟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尊重这位老学姐的沙发主权,只顾着让自己废惫的身体和大脑休息。黄包学姐的怒气值终于达到了顶峰,想不到她对沙发领土的强宣称,竟被他人破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实为可叹。
她的五官开始扭曲,怒气开始喷发。在那一刻,我在这位黄包学姐的身上看到了穆桂英式女中豪杰的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精神,如果人人都有这位学姐这样“寸土岂能属于他人”、“一包能挡百万兵”的魄力与胆识,当代青年的颓靡之气必被一扫而空,而我校也会在建设世界双一流大学的道路上高歌猛进,一往无前。
黄包学姐没有给我太多时间,让我尽情发挥对她的崇敬。我身边的同学已经被她的壮志豪情感化,纷纷睁开了睡眼。
学姐毕意是老资格,不屑与我小人计较遂高抬她的贵手,与男朋友一起寻找新的沙发。她把她发黑的小黄包轻轻拎在玉手中,在室内逡巡良久,忽然爆起,以猴子偷桃之势,敏捷地丢在另一个沙发上。
我闭上眼睛,回味着学姐对我三现的洗礼,酣然入睡。一小时后,我听见另一个沙发上的响动和低语,打开手机一看,已是凌晨三点。黄包学姐把书包放在另一个沙发上占座一小时后,又和她的伴侣施施然而至,只见他们有说有笑,搂抱着睡在了沙发上。
我恍然大悟,为什么黄包学姐非要我这个沙发,原来信息学部图书馆休息室的沙发各有特性,这个沙发宽大舒适,天生特宜男女同学在上面交流感情,共同学习进步,我竟然占了学姐和她男朋友的风水宝地,破坏了他们共筑的爱巢。
我无法入睡,我自我检讨,我自我批评。作为一个在大学只知学习,没有恋爱的大学生,与在图书馆享受恋爱的这一对对佳偶相比,我浪费了图书馆宝贵的座位资源。我低人一等。与拿自己的小黄包占座的学姐相较。我更缺乏她的拿包占座几小时的坚定与自信。而学姐来到我面前,要求我速速起床让位给她时,我又不识好歹,竟敢拒绝她的合理要求,黄包学姐没有对我说一句How dare you,已经是她宽宏大量,她的心比东湖更宽阔,胸怀比楚天更广博。我自惭形秽,我追悔莫及。
黄包学姐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不知道是否猜到了我单身狗的身份,继续与她的男朋友享受着这期末月的片刻温存。他们同偕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乐,温言细语,如渴似饥。而这一切本该在我身下的这张沙发上进行,是我打扰了他们的好事。往小了说,这是破坏了少年男女的欢乐一刻,往大了说,这简直是扰乱国家三胎大计,我实在是大大的罪人。
有人也许会问,为什么学姐和她的男友不愿到学校外面租房或去酒店呢?这个问题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黄包学姐如此,难道是为了节省一夜的费用吗?谬矣,学姐的良苦用心,岂是我们所能明悟。黄包学姐与男友在休息室,为我们提供学霸情侣的生活日常,这是我辈的福气。而我却让学姐与男友不得不在别的窄小沙发上享受一刻值千金的春宵,真是大大的可恶,我会被钉在图书馆历史的耻辱柱上。
怀着对学姐的愧疚,我担惊受怕地睡着了。想不到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学姐天高听卑,体察民情,对我关怀有加,牵肠挂肚。她的心中,竟然有了我的一块小小位置。
今天早上七点钟,图书馆的铃声把我从梦中唤醒。我打开放在我身边的包,发现我的《现代文学史》旁边有一张空白的实验报告,应该是出自工科生之手。我苦思良久,以为是哪位弃工从文的文学家对我的告诫。
竟然是实验报告,作为文科生,我第一次看见实验报告的真身,黄包学姐不但从人格上教育了我,还用她的专业素养让我这个可怜的文科生开一开眼界,长一长见识。
学姐竟然给我留下了她的手迹!还是特意等到我熟睡后,打开我的包,俏悄地摸索塞进了我的包里。学姐是多么细心体贴的女子,在此告诉学姐的男朋友,有这样的女朋友,是你三世修来的福气,要好好珍惜她。对学姐的良苦用心,我感激涕零,万死难报。只是浪费了学姐的一张空白实验报告,以及学姐的娟秀字迹、优美言辞竟然只写在武汉大学给学生写实验报告专用的纸上,实在是可惜。下次学姐要教育我这种人,我们应该恭恭敬敬地准备三尺熟宣,供学姐挥毫泼墨,之后裱起来悬于图书馆中堂,供后人欣赏学姐的宽广心胸与文学素养。
(学姐的珍贵是手迹,可以看出学姐是一位敢爱敢恨,性格直率的奇女子。她对我的谆谆教海,我必将妥善收藏,再三拜读。)
我看黄包学姐手书的内容,还以为是她在自我批评,连呼使不得。用我贫瘠的大脑思考了一会,才知道这是学姐对我的告诫。
黄包学姐上来就直抒胸臆,充分表达了她奔涌的情绪。和学姐的激情创作相比,《相鼠》算什么佳作,《葛屦》算什么名篇。学姐早已摆脱了即物起兴,大踏步进入直接抒情阶段。而在这样直白的感情流露中,学姐展现了她深厚的文学素养,这位很可能是工科生的黄包学姐,对典故的信手拈来,令我这个中文系学生也自愧不如,这个句式想必出自《大戴礼记》的名句:“故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而学姐炉火纯青的化用,应该是深受熏陶,故能如此娴熟。以今人之感情,化古人之章句,学姐若是早生百年,也必然是新文化运动的一员猛将。她的满腹才华只能倾注在我一人身上,令人徒呼负负。
第二句“要睡觉滚回寝室”,更是微言大义。原来信息学部图书馆的休息室,并不是供我们这些刷夜学生睡觉的地方,而是学姐和她男友的爱情乐园。唉,只能怪图书馆也不识抬举,居然没有把学姐的小黄包焊死在沙发上,让我们这些小人觊觎而不得,更没有在休息室门口挂上“背黄背包的xx学姐与其男友专用休息室,lovers want to be left alone“。
最后一句“考试月不积阴德,科科卡绩”更是寄托了黄包学姐对我的祝愿。
试问,我如果识相,把沙发让给黄包学姐,让她能和男友度过愉快一夜,我付出的不过是刷夜后的疲惫身心,尊贵的学姐却能称心如意,浑身畅快,这难道不值得被称为大功一件?如果我有幸能像这位优秀的学姐一样找到男友,将来我的孩子也必然会感慨:“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德。”而我却错过了这个大涨阴德的好机会,只能说: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而学姐为什么如此独特,把“卡绩”作为对我的独家祝愿呢?也许是学姐在深夜翻我的包塞纸条时,看到了我的文学史课本,中文系学生确实不容易挂科,卡绩倒是兵家常事。虽然我认为学习成绩主要重个人努力与否,我命由我不由天(可能也由老师)。但黄包学姐对我的祝愿,也反映出学姐对学科思维把握的独到,对大学生心理的洞悉入微,实在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从音韵学的角度来看,学姐的这几句话合辙押韵,朗朗上口。可藏诸名山,传之其人。当然如果把"至贱无敌"这句话移到最下面,仄起平收,可能会增色一些。望学姐加强学习,之后和男朋友在沙发上嬉戏时,不妨两人也交流一下作诗的心得。
希望大家再去信息学部图书馆刷夜时,遇到这位高贵的黄包学姐和她的男友,吸取我的教训,要充分尊重学姐的爱情,面对学姐的问候要虚心接纳,垂头听训。北有张美玉部长,南有黄包学姐,虽然题为图书馆小事,但不妨以小见大: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沙发不占,何以战四方,武汉大学图书馆有这位学姐,是我们的楷模,我们的自豪,我们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