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写于2018年2月。首发于公众号【青年西铭】。
题记:在这个时代,有些答案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但不妨试着自己去寻找,而最好的方式,也许就是那四个字——离群索居。
“离群索居”这个词,我真的很不陌生了。
有时候我将它与“远行”联系在一起,妄想着来几次这样性质的美妙行动,然后彻底想明白一些困扰我许久的问题。
但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这样的想法还是太过幼稚。
离群索居,百度百科的释义是:远离人群,一个人孤独地生活。
其实是出自《礼记·檀弓上》:吾离群而索居,亦已久矣。
讲的是春秋时期,孔子的学生子夏生性孤僻,平时很少与同学合群,只与曾参比较要好。子夏的儿子死了,他差一点哭瞎了眼睛。曾参前去批评他,子夏听后,如梦初醒,觉得自己离群索居很久就造成这样,于是节哀顺变,与同学玩成一片。
总的来说,这个词的意义很容易让人想到销声匿迹、孤家寡人等词。这是不错的。但也并非全部。
为什么现在想谈这个词,因为应景。或者说是聊聊最近一些不深却值得分享的感受。
时值新年,已经在老家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放假之前,幻想得很美好,以为这是一个绝佳的独处的时机,可以进行一些审慎的思考,做一些细致的工作,从头到尾捋好已发生和将发生的一切事情。
我暂时远离了城市,看样子进行离群索居的生活不成问题,但实际上却遭遇了困境。
使我遭遇困境的,即是许许多多的诱惑。要能长久地忍受孤独与单调,绝非轻易之事。
不说别的,单是手机,便已攫去了我大多数的时间与精力。在开眼上看到一个视频,说的是一家人接受挑战,一个礼拜内杜绝一切电子设备。在强制安排下,实验者好歹算是完成任务,其实显现出来的好处很多,一家人之间似乎更加亲近了,而且有更多时间专注于其他事情,同时发掘出生活中以前不曾意识到的美好。
但实验结束后,所有人都表示不想再回到这样的生活。我们明明知道多做有些事情能收获一些东西,但就是不肯坚持做下去。这很奇怪。也多见。
可能我们现在习惯了热热闹闹的,等只剩一个人时便感到无事可做。我们存在的价值似乎是在与社会中其他人的联系中得以证明的。
所以要拒绝诱惑,切断联系,就有困难。
心理学中,这应是称之为“社会人”。我觉着这个词很有意思,主流观点说每个人都是社会人,这似乎就对“离群索居”这个词判了死刑。换言之,人生而为人,就无法离群索居。
是否真是这样呢?
说我没有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关注这个问题是骗人的。也读了诸多文学故事,见到不同的可算是“离群索居”的典范。
《刀锋》中的达雷尔·拉里因为对生老病死以及人生意义之类的东西产生疑惑,放弃现代社会中优渥的生活而选择去苦行来寻求答案;而《月亮与六便士》中的思特里克兰德没来由地在不惑之年不惜抛妻弃子也要画画,无情无义造就一代天才,最后竟真的留下传世之作。
读毛姆的这两本书很有意思,你可以在两本书中各自找到对方的影子。不同的也许是前本书的主人公年纪轻轻,而后者则是个中年大叔了。
姑且称这两位都算“离群索居”了罢,这样看来,这件事(指离群索居)在人生的哪一个阶段做都是毫不奇怪的。思特里克兰德坚信这是“天命”,从了便好。
两本书都是以第一人称来写,“我”这个人算是扮演了上帝视角,让两篇故事都显得有始有终。我所以承认拉里和思特里克兰德为“离群索居”,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游离于人群之外探求一些问题的答案。
思特里克兰德找到了答案,心满意足地死去,而拉里仍在路上,不知前途。
因此“离群索居”很可能是条不归路,至死方休。而前仆后继者众矣。
之前也有谈过,《车轮上的瓦尔登湖》这本书,主人公伊格纳斯进行了一次可说是不伦不类的离群索居,在读研期间一直住在厢式车上,节制欲望,极简社交,身体苦行。虽说好歹最后是懂了些道理,但我反倒是觉着有些哗众取宠之意,离群索居的目的即是它本身,就好像考试的意义仅仅停留在考场之中,那就有点太过肤浅了。
起码还是有一些尝试的,不是吗?
我现在已经举了三个角色的例子,其实正在尝试回答那个问题:人生而为人,是否就无法离群索居?
伊格纳斯其实是梭罗的狂热信奉者。梭罗的事儿地球人都知道了,他跑到瓦尔登湖畔造了间林间小屋,住了一阵子,出来后写了本书,被世人奉为经典。
看起来梭罗是“离群索居”的完美诠释者,然而很少人关注的事实是,梭罗在实验“森林生活”的过程中,其实并非完全脱离了现代社会,他的丛林小屋来来往往的客人从来没有中断过,他也并不排斥现代科技文明带给人们的享受。甚至于,在很多年后,他明确反对再有人效仿他的做法。
这其中,“实验”或者说“尝试”的意味更浓一些。
我似乎对“离群索居”的条件太过于苛刻?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是陶渊明。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能离群索居得如此自得其乐的,我暂时没有更佩服第二个人。
条件放宽些再来讲的话,梭罗毋庸置疑从他的丛林实验中收获良多,找到了一些答案。所以,在现代文明的大肆围剿下,一定程度上的离群索居是可能的咯?
我的答案是:是。虽然无法比拟古人,但能勉强做到。这就很不错了。
解决了头一个问题,现在得再探讨探讨几条细节。
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的“独处”,我将之视作一种在时间范围和空间范围上来讲都更加有限的“离群索居”。独处的重要性无需再多言,它让个体意识到自己是个体,从而成为不一样的人。
我个人的感受,当一个人独处,洗去喧嚣,沉思冥想,往往很神奇地就在这些时候冒出很多想法,我猜这就是离群索居者的最大期冀——收获灵感。
有时候讲是“脑子突然开窍”,专业点说法是“顿悟”,英文特有意思,叫“Aha moment”,很有语言的动感。这倒是有点儿宗教的意味了,因为穆罕默德和释迦摩尼大半是靠“顿悟”发家的(无不敬之意)。
而我以为,现代人的“离群索居”暂时无法达到这样的层次,大多数人也并没有对此抱有太多的期望,也仅仅将所谓的“离群索居”当作是一种生活的调剂,或是,暂时逃避现实的工具罢了。
但即便如此,离群索居在现在来说还是不那么容易。为什么?
我认为有三点原因。
第一点,是心态。
我从前以为,离群索居就是逃遁到山野丛林中,拒绝一切现代文明的产物,拒绝所有亲友的帮助,然后孤苦伶仃地生活。但其实称不称得上离群索居,最重要还是看心态,若心态对了,在什么环境下,即便是在最最格格不入的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包围之中,也可以做得到。如若不然,再安宁合适的环境,你也不会真正静下来思考一些东西。
我一直认为隐于市者,其境界高过隐于野者,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第二点,是专注。
计划得再完美,幻想得再成功,可缺少了专注度,或者说一种将自己推离世俗的狠心,并且是持续输出的狠心,那么很可能这次“离群索居”就将中途夭折。我现在苦涩地回忆自己的碌碌无为的假期不就是属于这种情况吗?
第三点,太在意得失。
经济学中有个概念为“投资报酬率”,投资者们必审慎地评估预期收益是否大于初期投入,然而才艰难决定是否按下资本投入的按钮。当然咯,投资者们毕竟以追求利益为第一准则,斤斤计较是生意人的本能;
而我们要离群索居,就不必如此了——很多事情,其实做了就好,没必要太过追究做了之后会有什么好处,或者我的付出是否取得了正收益。无用者,其实大用也。
清代况周颐有云:离群索居,日对古人,研精覃思,宁无心得,未若取径乎此之捷而适也。这实在是一种乘风而行的境界了,可以作为我此篇谈论“离群索居”的结尾点睛之句。
对于此话,我的理解是,在这个时代,有些答案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但不妨试着自己去寻找,而最好的方式,也许就是那四个字——离群索居。
愿以后有这样的机会,我能真正做到一次离群索居。
思考浅显,尚可交流。
完。
作者西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个温和的理性乐观派,坐标南京,说着自己的话,写着自己的文,走着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