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说不通，那就睡觉吧。

睡到半夜，我觉得后背凉凉的，就醒了过来，原来是被子没有盖好。

我把被子抻了抻，抓住一个被角，掖进肩膀下面，想要接着睡，手感却像是摸到了人民币的感觉。

我再摸了摸，好像是有两张崭新的人民币，被母亲缝在了这个被子的一个角里。

我心说，我明天就拆开被子给你取出来，我拿去花，让你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天天攒。

过了几天，我父亲张罗着找人去拉水泥，石子和黄沙，他要把院子用水泥硬化一下。

他说，土院子不好，天一下雨就全是泥巴，等过些日子下了雪也不好扫。

要整治院子，就涉及到我妈放在院子里的闲置物品，我妈赶紧把她的花盆往屋里搬。

院子里头有几个花盆，原来也有栽种的花儿，只是去年冬天没有照顾好，它们枯萎了之后，花盆里面只有泥土，再没有种过花。

父亲推了送垃圾的小推车过来，动手去搬花盆，他是打算把里面的泥土倒掉，只留下花盆。

母亲忙忙地跑了过来，夺花盆。

然后，我和父亲就看着她用小铲子从花盆里头一点一点地挖土出来。

然后，就挖出来一个大大的塑料卷，用细绳缠了很多圈。

母亲坐了个小凳子，开始拆她的塑料卷。

我很好奇母亲这样藏钱的原因，便问父亲，父亲说：“你妈只是小时候缺吃少穿的，穷怕了，她总是想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她这个爱好也不是不好，就怕她自己藏的，自己都会忘了。”我想起了被子的一个角，那手感挺好的人民币。

“就算她忘了也没事儿，”父亲说：“她总能记得她喜欢藏钱的地方，有啥事儿，她都会拿出来用的，你妈是个善人。”

“世界上最抠门的善人？我小时候那冰棍才二分钱一根，你一个月工资四十块钱呢，我妈都没有舍得给我买过一根。”我笑着对父亲说。

母亲插嘴：“吃个冰棍能顶啥用？吃了，二分钱可就没有了，那时候，一毛钱能买好几斤白菜呢！”

我悄悄地翻个白眼。

“闺女，就是那时候，一毛钱好几斤菜的时候，你大姨和姨夫要去北京闯天下，盘缠路费都没有，来找你妈帮忙，你妈二话不说，这里拆，那里挖，给他们拿了五百块钱走的。”父亲说:“有事儿的时候，你妈这人不含糊。”

五百！那时候那五百块钱顶现在多少钱用呢！我咂咂嘴:“怪不得我大姨他们家人见到我们都那么亲热。”

父亲接着说：“早先的时候，河南那边总是遭水灾，那里的人就逃荒来到咱们这里，耍把戏为了讨口饭吃，大家也都是缺吃少喝的，很多人怕他们耍把戏的来家里要吃的，就把家里锁了门。”

“你妈看见耍把戏的进了村，就回家把玉米面菜窝头给热好了，给夹了咸菜，凉了开水，等着人家耍把戏的过来要饭，尤其是小孩子来了，你妈心疼的，又给吃，又给拿。”

这样啊！

我看着正在认真地拆塑料卷的母亲，不由得肃然起敬。

只是，真的有点过分了，自己舍不得吃穿，也舍不得家里人吃穿。

“钱要用在刀刃上，不该花的不要花。”母亲认真地说：“勤俭没有错，你也要俭省，娃念书要交学费，你要是不攒点钱，万一啥时候交不起学费，娃就莫念书了。”

“开源节流嘛！尽量多挣，省着花。”父亲附和着说。

我笑着问母亲：“妈，那羽绒服也不用攒两件吧？你穿一件，攒一件，还不行吗？冬天不穿羽绒服，啥时候穿呢？”

母亲说：“攒到过年的时候穿，到时候妈和你一人穿一件，过年都别买新衣服了。”

“现在就冻着呢，还要等到过年穿，”我笑着顶嘴：“妈，你可真是抠门，说你是‘天下第一抠’，一点也不过分，等黄牛冻死了，你也舍不得你那个门帘。”

“我就是‘天下第一抠’，我不怕你们说我。”母亲斩钉截铁地说:“有了新衣服马上就要穿，穿一下就成了旧衣服了，过年又要买，我就是不让穿。”

父亲则哈哈大笑：“闺女，你那个冻死黄牛的故事，我早就给你妈讲过了。”

那个故事，正在拆塑料卷的母亲心里很明白啊，那又怎么样？她就是舍不得那个门帘。

这时候，有位阿姨站在大门口，喊我母亲的名字，母亲应了一声，说:“我在家呢，你到屋里来啊！”那位阿姨说:“喊你扫大街呢，你还去吗？”“去！”母亲很利索地起身往外走，回头叮嘱我：“闺女，把花盆都搬回去。”

我“嗯”了一声，看“天下第一抠”扛起扫帚，跟着环卫大队去挣钱了。

父亲笑着说：“闺女，《朱子家训》里面有两句:‘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虽然说，现在时代不同了，你们不需要像你母亲这样过分地节省了，但是，过日子还是要勤俭节约的，不能奢侈，不要浪费。”

我点头答应:“嗯，我记住了，‘成由勤俭败由奢’嘛。”

我还是先把老太太的花盆给搬回去吧。